那是个起雾的晨读时间，小满正盯着窗外被蜘蛛网兜住的银杏叶，突然听见隔壁实验室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教导主任的怒吼声中，程诺拎着个滋滋冒烟的金属盒冲进教室。
他左耳挂着半截耳机线，校服下摆沾着可疑的焦痕，却把怀里的东西护得严严实实。
"帮我收着。
"他掀开小满的课桌板，金属盒擦着她来不及合上的《飞鸟集》滑进去。
薄荷混着焦糊味的气息掠过鼻尖，小满看见他锁骨处有道新鲜的血痕。
那天傍晚，小满在空教室发现金属盒的秘密。
盒盖内侧贴着泛黄的便利贴，是她初三时画的物理电路图。
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被透明胶精心覆盖着，旁边多出串陌生的代码。
"这是情感交互模块。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小满撞翻粉笔盒。
苏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窗边，指尖转着枚银色芯片，"程诺想让人工智能识别微表情——用你们文学社拍的《雷雨》录像当数据库。
"小满突然想起上周去文科班送作业，看见程诺躲在教室后门用手机***排练。
许芊芊当时正念着改编的台词："你以为这牢笼关得住凤凰？
它连量子都能穿越！
""他要退社。
"许芊芊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飘来。
文学社长抱着一摞《收获》杂志撞开教室门："说是影响竞赛，其实上周还问我契诃夫和莫泊桑的区别。
"小满把金属盒往书包深处塞了塞。
盒角硌着上午发下的物理卷子，73分的成绩旁画着程诺式的嘲讽笑脸——那是他强行帮她订正时留下的。
秋雨来得很急。
小满举着伞穿过操场时，瞥见理化楼有手电筒的光斑在游移。
程诺的身影在实验室窗前忽隐忽现，挽起的裤脚露出红肿的脚踝。
"喂！
"她对着二楼喊话，雨伞被风吹成倒置的铃兰。
程诺推开窗的瞬间，某个金属部件闪着蓝光坠下，小满下意识伸手去接。
掌心里躺着枚樱花形状的芯片，正是许芊芊发卡上缺失的那瓣。
雨水顺着芯片纹路汇聚成珠，小满突然明白程诺为什么总在课间盯着文科班的窗户发呆。
"这是视觉传感器。
"程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淋湿的头发像乌鸦的羽翼耷拉着。
他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个残缺的机器人，胸口位置正好缺个樱花形状的凹槽。
小满把芯片按进去的瞬间，机器人眼部的LED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
它生锈的关节发出吱呀声响，对着积雨的水坑跳了段笨拙的华尔兹。
"我在教它识别人脸。
"程诺的声音混在雨声里，"那天篮球赛...你冲下看台的表情..."他忽然弯腰去捡散落的螺丝钉，后颈红得像要滴血。
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手电光柱，程诺抓起机器人就跑。
小满站在原地，看着水洼里渐渐模糊的脚印，突然发现那串脚印组成了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周末的文学社活动，许芊芊带来了改装后的西凤戏服。
当她把光导纤维缝进旗袍下摆时，苏哲正用马克笔在天文台墙上推导流体力学公式。
"要不要试试？
"许芊芊举起会发光的团扇，"程诺帮忙做的电路板，说能随声音变化亮度。
"小满摸着扇柄上熟悉的薄荷糖贴纸，想起那个雨夜机器人跳的舞。
窗外飘来桂花香，她看见程诺在楼下篮球场独自投篮，每次跃起时受伤的脚踝都在微微颤抖。
夜幕降临时，天文台突然停电。
小满摸黑扶住摇摇欲坠的幕布，听见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
当备用电源亮起的瞬间，她看见程诺正挡在自己身前，手里攥着截冒火花的电线。
许芊芊的团扇在此时发出渐变的暖光，映亮每个人惊魂未定的脸。
苏哲突然笑出声："这场景该记入校史——文学社的灯光设计差点烧了百年天文台。
"小满低头查看掌心擦伤时，发现口袋里多了枚温热的薄荷糖。
糖纸皱巴巴的，上面用荧光笔写着极小的字："明天开始帮你补物理"。
早读前的值日时分，林小满握着湿抹布擦拭窗台。
晨光将玻璃上的水痕折射成彩虹，映在程诺凌乱的课桌上——那里躺着半块干硬的馒头，英语书里夹着修车铺宣传单，桌角还粘着去年运动会号码布的残片。
"第三组换水！
"劳动委员的喊声惊飞走廊的麻雀。
小满提着水桶经过车棚，看见程诺蹲在第三根柱子旁。
他校服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横着道新鲜擦伤，正用美工刀削改自行车脚踏板。
车筐里躺着本翻边的《摩托车杂志》，***的裙摆被圆珠笔涂改成校服裤。
"要帮忙吗？
"小满的水桶泛起涟漪。
程诺的扳手突然打滑，螺丝钉滚进排水沟。
两人趴在地上寻找时，教导主任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程诺猛地拽起小满躲进冬青丛，薄荷糖的气息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数学课代表发卷子的响动惊醒了打盹的许芊芊。
她揉着眼睛摸出小镜子，发现刘海被口水黏成绺。
后桌苏哲推来张草稿纸，函数图像间隙画着打瞌睡的小人。
两人憋笑憋得肩膀发抖时，粉笔头精准命中许芊芊的发旋。
课间操的进行曲里，程诺总站在男生排末位。
他的深蓝发带与校服格格不入，踢腿动作比别人高出十公分。
小满隔着六个方阵看见他的白球鞋——左脚鞋带系成死结，是上周帮她搬作业时被墨水弄脏的。
午后的生物实验室飘着福尔马林味道。
小满和许芊芊搭档解剖鲫鱼，手术刀划开鱼腹时，许芊芊突然捂住嘴冲向洗手台。
程诺从后门闪进来，往小满手里塞了瓶风油精。
他指尖的机油染绿了玻璃瓶，像在制作另类标本。
放学后的车棚最是热闹。
程诺的修车摊前聚着三五个男生，工具箱上摆着教务处没收的《科幻世界》。
小满推着掉了链子的自行车走近时，程诺正用改锥敲打生锈的铃铛。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投在车棚立柱，恰好遮住小满上周刻下的身高标记。
"你这车该上油了。
"程诺的扳手擦过小满手背，留下道银色油渍。
他弯腰调整变速器时，后颈的汗珠滚进衣领。
小满数着地上散落的螺丝钉，突然发现其中一枚被磨成齿轮形状。
暮色漫过教学楼时，程诺的书包突然裂开。
练习册散落一地，物理卷子上画满机车改装图。
小满蹲下帮忙整理，指尖触到个硬皮本——翻开是密密麻麻的修车记录，最新一页画着加装后座的设计图，备注栏写着："等春天"。
路灯次第亮起，程诺摸出颗薄荷糖。
糖纸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被他随手叠成纸鹤塞进小满车筐。
教导主任的手电光柱扫来时，两人推着车朝相反方向跑开。
小满回头望见程诺的背影，他校服下摆沾着的银粉，在夜色里闪成模糊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