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棠攥着闺蜜苏明玥的手,指节因阵痛泛白。
消毒水味道里,她们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说好要当亲家的,"苏明玥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产房内传来婴儿清亮的啼哭,"我家这个要是男孩......"话音未落,隔壁产室骤然爆发出更嘹亮的哭声。
两个护士抱着襁褓匆匆擦肩而过,林若棠忽然笑了。
她望着玻璃那头皱巴巴的小脸,婴儿睁眼的瞬间,睫毛上还凝着羊水的微光。
"晚柠。
"她轻唤女儿的名字,看着小婴儿突然停止哭泣,朝某个方向伸出藕节似的手臂。
三米外的保温箱里,男婴正攥着拳头蹬腿。
护士掀开蓝色襁褓时,他后腰的朱砂胎记一闪而过。
像是感应到什么,男婴突然安静下来,黑葡萄似的眼睛准确望向玻璃外的方向。
苏明玥的惊呼带着笑音:"这孩子,怎么盯着晚柠看呢?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然转动。
窗外飘起那年第一场雪,将产房玻璃蒙上薄雾。
两个新生儿隔着氤氲水汽对望,尚不知这场对视将绵延整个年少时光。
2000年的初雪落在江知夜两岁生日当天。
老槐树的枝桠承不住积雪,"咔嚓"折断在齐家小院的青砖上。
"阿夜哥哥!
"齐晚柠奶声奶气地喊,红色毛线帽下的鼻尖冻得发红。
她蹲在雪堆前,看江知夜用儿童铲拍打歪斜的雪人。
男孩黑色羽绒服沾满雪粒,围巾早在玩闹时缠到了晚柠颈间。
他固执地把掉了一半的胡萝卜插在雪人脸上,指尖泛着冻疮的绯红。
"眼睛。
"齐晚柠递上两颗玻璃弹珠,那是昨天江知夜输给隔壁大孩子的。
男孩突然抓住她手腕,将弹珠塞回她掌心:"你的。
"雪粒落进他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远处传来糖炒栗子的香气,混着孩子们追逐的笑声。
江知夜突然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小兽挡住飞奔而来的雪球。
齐晚柠缩在他背后,听见雪球"噗"地砸在羽绒服上。
江知夜转身时,围巾穗子扫过她冻僵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奶香。
那年冬天,江家客厅的相框里多了张照片:雪地里两个裹成粽子的孩子,中间立着个独眼雪人。
齐晚柠攥着江知夜的衣袖,而他手背的冻疮,首到开春才结痂。
2003年秋,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幼儿园彩漆木马上。
齐晚柠攥着裙摆缩在滑梯角落,水晶发卡歪斜地别在刘海间。
"还给我......"她带着哭腔伸手,面前胖墩墩的男孩正晃着抢来的棒棒糖。
草莓糖浆滴在虎头鞋上,融成黏腻的粉红。
“呲—!”
破空声擦耳而过。
江知夜踩着变形金刚书包飞扑而来,彩色蜡笔从敞开的拉链口撒落一地。
胖男孩被撞得踉跄,糖块脱手滚进沙坑。
"你疯啦!
"胖男孩抹着鼻血吼叫。
江知夜抹掉嘴角淤青,将晚柠护在身后。
夕阳给他蓬乱的鬈发镀上金边,像头炸毛的幼狮。
齐晚柠抽泣着去捡沾满沙粒的糖果,却被江知夜拦住。
他变魔术似的从裤兜掏出星空糖纸,小心翼翼裹住残破的糖块。
"契约成立。
"男孩说得郑重其事,晚柠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指尖翻飞的糖纸,"以后你的糖,归我管。
"暮色漫过彩色攀爬架时,苏明玥来接孩子。
她看见女儿书包里塞满五彩糖纸,每张都写着歪扭的"江"字。
而江知夜正趴在窗边,往创可贴上画星星。
2004年梅雨季,幼儿园后墙的野蔷薇开疯了。
江知夜拨开带刺的藤蔓,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呀"洞开。
"是城堡!
"女孩攥着他的衣角惊呼。
荒废的花圃里,三色堇从裂缝中探出头,彩色玻璃碎片在积水里闪着微光。
江知夜用三颗弹珠换来花种,晚柠贡献出最珍爱的兔子发卡。
他们蹲在潮湿的泥土前,看蚂蚁搬运掉落的种子。
男孩挖坑的动作笨拙却认真,泥土嵌进指甲缝,混着昨天打架留下的结痂。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齐晚柠抱着膝盖缩在断墙下,看江知夜脱下牛仔外套罩住花苗。
雨水顺着他下巴滴落,在锁骨汇成小小的旋涡。
"会感冒......"她伸手去拉,却被更大的雨声淹没。
首到保育员举着伞找来,两个孩子己成落汤鸡。
齐晚柠发烧那晚,梦见紫色花瓣从天花板飘落,每片都映着江知夜淋雨时的眼睛。
次日清晨,齐晚柠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就瞧见窗台出现个酸奶瓶,插着支带根须的三色堇。
沾泥的便利贴上画着歪扭的太阳,水渍晕开了铅笔字:下次盖房子给你躲雨。
2004年万圣节,南瓜灯在幼儿园走廊投下晃动的光影。
齐晚柠裹着幽灵床单,看江知夜往小鬼怪们手里塞太妃糖。
"要留宿哦。
"老师晃着铃铛宣布。
晚柠揪住江知夜的巫师斗篷,指尖微微发抖。
月光爬上窗棂时,他拉着她溜出宿舍。
废弃花圃在夜色中变成魔法森林。
江知夜举着夜光手表照明,忽然有绿光掠过草丛。
晚柠刚要尖叫,被他捂住嘴:"是萤火虫。
"他们在断墙边发现三只瑟瑟发抖的奶猫。
江知夜脱下斗篷铺成窝,晚柠把太妃糖掰碎喂猫。
星河在头顶流淌,她听见男孩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编故事:"从前有个骑士,总把斗篷留给怕冷的人......"晨光微熹时,保育员在花圃找到相拥而眠的孩子。
江知夜手臂上留着猫爪印,晚柠发间粘着草籽。
他们谁也没说那个未完结的童话,但从此晚柠书包里总是装着几颗太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