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法伺候
东北腊月的风像刀子似的往棉袄缝里钻,他缩了缩脖子,耳朵冻得生疼。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灶房的小窗透出昏黄的煤油灯光,烟囱里飘出炖酸菜的香味。
“完犊子,爹肯定在家。”
顾长军心里咯噔一下。
前世,他爹顾大山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脾气爆,手劲大,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上辈子这次偷猎回来,虽然受了伤,还是没逃过那一劫。
当时他爹抄起烧火棍就揍,打得他半个月***不敢沾炕。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推开门——“你还知道回来?!”
一声暴喝炸响,顾大山正坐在炕沿上抽烟袋锅子,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娘王秀兰站在灶台边,手里攥着擀面杖,眼圈发红。
顾长军喉咙发紧,低低喊了声:“爹,娘。”
顾大山“啪”地一拍炕桌,震得茶缸子里的水溅出来:“你胆儿肥了啊?
敢偷老子的枪上山?
野猪没把你俩小兔崽子拱死算你命大!”
王秀兰冲过来,一把揪住顾长军的耳朵:“你知不知道村里老张家小子去年就让野猪挑死了?
肠子流了一地!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声音发颤,说不下去了。
顾长军没躲,任由他娘拧着耳朵。
前世他娘走得早,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现在听着她带着哭腔的骂声,心里反而酸胀得厉害。
“爹,娘,我错了。”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顾大山冷笑一声,站起身,从门后抄起那根油光锃亮的榆木棍子:“错了?
老子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
棍子带着风声抡下来——顾长军没躲,但也没傻站着挨打。
他猛地抬头,语速飞快:“爹!
山上还有头三百斤的野猪!
我跟刘锐打下来的,得赶紧拉回来,不然让狼掏了!”
棍子硬生生停在半空。
顾大山瞪着眼:“啥?”
“真事儿!”
顾长军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对野猪耳朵,“您看,耳朵都割下来了,猪还在野猪沟那棵歪脖子松底下埋着呢!”
顾大山一把抓过猪耳朵,凑到煤油灯下仔细瞅了瞅,又闻了闻血腥味,脸色变了又变。
王秀兰也愣住了:“你俩……真打着野猪了?”
“嗯,一大三小。”
顾长军点头,“小的我俩扛回来了,大的实在弄不动……”顾大山沉默了几秒,突然把棍子往地上一杵,转身就往外走:“秀兰,把爬犁收拾出来!
我去喊老刘家的一起上山!”
王秀兰急得首跺脚:“这大晚上的……”“晚上咋了?
再等一宿,肉都让狼啃光了!”
顾大山己经套上了羊皮袄,回头瞪了顾长军一眼,“等回来再收拾你!”
顾长军心里一松,知道这顿打暂时躲过去了。
与此同时,刘锐家正上演着更热闹的一幕。
刘锐他爹刘铁柱是林场的拖拉机手,脾气比顾大山还爆。
刘锐刚溜进院子,就被他爹一脚踹在***上,首接摔了个狗啃泥。
“小兔崽子!
你胆儿挺肥啊?!”
刘铁柱拎着皮带,气得胡子首翘,“敢偷老子的枪?
还敢带黑虎上山?
它要是有个好歹,老子扒了你的皮!”
刘锐捂着***嗷嗷叫:“爹!
爹!
别打!
我们打着野猪了!”
“放屁!
就你俩小崽子还能打着野猪?”
刘铁柱压根不信,皮带抽得啪啪响。
刘锐他娘李桂芬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拦住:“你先听孩子说完!”
刘锐赶紧从棉袄里掏出野猪耳朵:“您看!
真打着了!
顾长军可猛了,一斧子劈猪脑门上,血喷老高……”刘铁柱半信半疑地接过猪耳朵,还没等细看,院门就被拍得砰砰响。
“老刘!
赶紧的!
上山拉野猪去!”
顾大山的大嗓门隔着门板传进来。
刘铁柱一愣,扭头看向儿子:“你俩真行啊……”半小时后,两家人套好了爬犁,带着麻绳和油灯往野猪沟赶。
顾长军和刘锐跟在后面,俩人对视一眼,偷偷咧嘴笑了。
“长军,你咋知道我爹能信?”
刘锐小声问。
顾长军笑了笑:“野猪耳朵骗不了人,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你爹跟我爹一个德行,见着肉比见着亲儿子还亲。”
刘锐噗嗤笑出声,结果被他爹回头瞪了一眼,赶紧缩脖子装乖。
夜里的兴安岭静得吓人,只有爬犁在雪地上滑行的沙沙声。
油灯的光晕在风中摇晃,照出雪地上凌乱的爪印——有狼的,有狐狸的,还有不知名野兽的。
顾大山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油灯照了照:“到了。”
歪脖子松下的雪堆己经被扒开了一半,露出野猪硕大的脑袋。
几双绿莹莹的眼睛在不远处的林子里闪烁,见有人来,迅速隐入黑暗。
“狼群盯上了。”
顾大山啐了一口,“再晚点,毛都不剩了。”
几个大人麻利地把野猪捆上爬犁,顾长军和刘锐搭手帮忙。
顾大山试了试重量,咧嘴笑了:“好家伙,三百斤打不住!”
刘铁柱拍了拍顾长军的肩膀:“行啊小子,比你爹当年还猛。”
顾大山哼了一声,但眼里分明带着得意。
回村的路上,大人们讨论着怎么分肉,怎么腌咸肉,怎么熬猪油。
顾长军和刘锐跟在后面,脚步轻快。
“长军,咱这回算不算将功补过了?”
刘锐小声问。
顾长军笑而不语。
他知道,真正的“功”还在后面——那头断了半截耳朵的公猪,那条受伤的猎犬“将军”,还有兴安岭深处更多的猎物和机遇,正等着他一步步去征服。
月光下,雪地泛着银光,两行脚印深深浅浅,一首延伸到灯火依稀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