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外正远远走来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上官懿眯眼瞧她,谢枝春年岁比他小,如今也不过十七的年华,明明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纪,她却总是表现出一副与年纪不合的稳重,这是他最厌恶的。
天下再尊贵再有教养的女子,但凡进了后宫,唯一要做的事便是讨好他,他喜欢徐若怜那种柔弱可怜的女子,像一株菟丝花,依赖着他才能活下去,而不是谢枝春这种脱离他掌控的。
谢枝春行过礼,说:“陛下,臣妾有事要与您商量。”
上官懿回过神来,看了眼一旁的江太医:“你先下去吧。”
江太医告退后,谢枝春在一旁坐下,她瞧着上官懿的脸色很差,想来是徐若怜己经告过状了。
谢枝春咳嗽两声,小脸登时失了血色。
“陛下,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今夜的庆功宴一事。”
“说起来,朕刚好有话问你。”
上官懿打断她,“朕今早己经命静妃协助你一同料理事务,可朕方才听说你不让她同议庆功宴,还说了些什么不好的话?”
谢枝春有一瞬间特别想笑,当朝天子,竟然如此不顾大体,这么看来,他确实不配坐皇位!
“回陛下,臣妾起初确实认为她不适合操办如此大的宴席,可后来臣妾一想,凡事都要有个先例方能锻炼。”
顿了顿,谢枝春继续说:“臣妾认为,此事应当交给静妃去办。”
“你倒是肯?”
上官懿依旧不信她。
“肯不肯,如今也只能交给她去办了。”
“你这是何意?”
谢枝春揉了揉额头,道:“臣妾今早起来精神虽还好,但还是隐隐地感觉不舒服,强撑了半日,本想先办好庆功宴的事,可总是力不从心,若非实在支撑不住,臣妾也不会向陛下说。”
方才江太医提了一嘴,上官懿记住了,现在听如此说,己经明白大半,刚好他也有心削弱谢枝春的掌宫之权,便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庆功宴一事就让静妃全权操办。”
“谢陛***恤。”
上官懿盯着她,总觉得谢枝春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向来是个不服软的性子,如今竟也这么随和?
回到凤鸣宫,雪鸢依旧不解:“娘娘,您为何要主动去提呢?”
“本宫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宫身子不适,没有精力操办大事,这样即使晚上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会怪到本宫头上,毕竟本宫还是六宫之主。”
雪鸢似懂非懂:“娘娘的意思是,静妃若办不好,会将过错推到您身上?
所以您才要尽早脱责?”
“真聪明。”
谢枝春笑道。
“那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雪鸢的担心不无道理,若徐若怜真有本事做好,那她这个皇后的名声反而会因此受损。
谢枝春摇摇头:“你还真信她能办好庆功宴?”
徐若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前世最清楚不过,借刀杀人、隔岸观火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才是徐若怜擅长的,说起真本事,那是一件也没有。
储秀宫内,流苏命太监将宫里往年操办宫宴的记载文书找来。
徐若怜自幼便不爱读书,认得几个字也只能勉强应付一些小事。
她翻了几篇,奈何自己不认识的字太多,文书又通篇都是晦涩难懂的古句,看了几个字,徐若怜只觉得犯困。
“流苏,如今还剩下几项事要办?”
流苏自然也不懂,便说:“皇后身边的雪鸢交接事宜时说过,一应递请帖子的事己经办好了,只因事发突然,陛下便早早命人去各官员府里说了。”
徐若怜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本宫当然知道。”
谢枝春可真是会挑时机生病,从前的宫宴哪一次不是筹划了好些时日,偏轮到自己时便这么赶时间。
徐若怜撂下文书,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好歹也见过猪跑。
从前上官懿还是太子时,也常常邀请她入宫赴宴。
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大致的一些流程还是清楚的。
想到此,徐若怜倒也不着急了。
......长安城的街道上,早己站满了老百姓,众人皆是神情亢奋,心潮澎湃,只因今日是骁骑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百姓们向来对这位风云人物怀有仰慕之情,上官岭是当朝天子的亲弟弟,他本可以像其他宗亲一样当个闲云野鹤的王爷,可他却自请带兵出征,短短几年便将边疆暴乱之徒制服得服服帖帖。
陛下为了感念他,便封他为骁骑将军。
如今上官岭更是不负众望,大胜回朝。
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百姓们纷纷仰起头够着脑袋看。
为首的骏马上坐着一个少年,他身着戎装,劲瘦的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身姿挺拔颀长。
众人将目光移到他脸上,皆是一愣。
少年五官俊朗,眼如桃花,瞳孔幽深如墨,他将头发束起,更显英气。
这样一个俊逸无双的人,神情却是淡淡的,即使不笑,仍然风华无边。
越靠近宫门,上官岭心绪越难平。
他回宫复命,要先去见皇帝和......皇后娘娘。
他的皇嫂,谢国公家的嫡女,谢枝春。
幼时他曾在江南待过一段时间,那时节,春花乱飞,西湖边的少男少女怡然自洽,欢快地享受着春景。
上官岭就是在那时遇见的谢枝春,明媚又鲜活。
可那个长大后稳重自持的矜贵女子,在上官懿身边时,看起来却并不快乐。
进到宫门深处,有太监带上官岭前往承乾宫。
彼时谢枝春己经收到消息,早就在承乾宫等候了。
上官懿才处理完政务,他坐在书案前揉眉心,但一想到上官岭收复边疆的事,疲惫便一扫而空。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独自对弈的女人,她眉头紧锁,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只白玉棋子,却久久没有下子。
谢枝春侧颜很美,因着生病,倒也给她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神态。
上官懿常常因为她恬淡的性子而忘记了其实她有一张极具侵略性的美艳的脸,他总觉得,像这种五官浓艳的美人,不该是这么沉稳的个性才是。
上官懿定了定神,经过今早一事,她似乎也没有那么独立好强了,也懂得向他服软,想到此,他走到谢枝春身边,看着棋局笑道:“皇后可有兴致与朕对弈?”
谢枝春有些出神,顿了一下才说道:“好。”
才刚坐下,太监便进来说道:“陛下,娘娘,骁骑将军求见。”
上官懿忙笑道:“快请进来。”
谢枝春猛地站起身,上官懿有些吃惊地看她。
“皇后看起来很紧张?”
谢枝春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嘴角,“臣妾只是替陛下高兴,将军回来,想来陛下应当很是欢喜。”
上官懿没有多想,反而因为她的话很受用,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沉闷的皇后今日竟格外讨喜。
他笑着牵起谢枝春的手坐上主位。
上官岭甫一进门便看到这一幕,上官懿牵着她的手,两人看起来感情似乎很好。
谢枝春水润的眸子盯着他,看他抿着唇,在边疆许久,似乎清瘦了些,但还是不减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