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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绘仪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周志明清清楚楚地听见,那金属关节发出一阵好似老狗濒死时的呜咽。

“扑通”一声,她单膝跪在拆迁工地那满是泥泞的污水里,泥水瞬间就把他的裤腿浸透了。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台跟了自己足足二十年的“老伙计”,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恍惚间,他想起了女儿周岁时,自己买给她的那只发条青蛙。

当时,女儿才刚学会坐,胖嘟嘟的小手兴奋地摆弄着那只青蛙,那青蛙在桌上蹦跶了没几下,就“啪”地一下倒在那儿,跟眼前这测绘仪一样,先是猛地抽搐几下,紧接着就没了动静,陷入一片死寂。

想到这里他无奈了摇了摇头,重新站直了身子......雨靴在长满青苔的地面上猛地一打滑,千钧一发之际,周志明条件反射般地双臂一紧,死死护住胸前的公文包。

包里头,装着女儿的月考卷,在家长签名栏里,他用那测绘专用的字体、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劲儿。

“周志明”。

这三个字,写得比当年在离婚协议书上还要工整,每一笔都好像倾注了他对女儿满满的期望。

巷口煎饼摊的油烟味儿,就这么悠悠地飘了过来,钻进了他的鼻腔。

他从兜里掏出五枚硬币,指尖在最后那枚1998年发行、刻着牡丹花纹的硬币上,不自觉地多摩挲了好几下,那牡丹花纹,好像藏着他过去好多好多的回忆。

“老周,今儿咋又来得这么早啊!”便利店的自动门刚就只开了一条小缝,那收银员小吴那大嗓门就传了出来。

周志明微微一笑以示回应,然后便下意识地抬手,把领带夹往喉结下方推了推。

那里有一道三厘米长的晒痕,是去年夏天,他带着女儿去水上乐园玩的时候,被太阳给晒出来的,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枚特殊的“勋章”。

跟往常一样,他要了杯豆浆,那薄薄的塑料杯壁,根本就挡不住豆浆的热气,一下子就把他的虎口给烫红了。

“您家闺女的手艺,那可真是绝了!”小吴冷不丁地凑过来,兴奋地把手机举到周志明眼前。

屏幕里,穿着汉服的女儿正全神贯注地在伞面上画着金线,那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她妈妈年轻时候做女红的样子。

周志明探出头去看得入了神,手里的豆浆不知不觉就顺着杯沿滴落在石英钟保修卡上,这保修卡还是他上周借口修表,寄存在店里的呢。

屏幕上,主播的手简直在发光”“这手艺太牛啦”……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定格在了女儿左手虎口那儿,有一块新月形的疤痕,跟妻子当年切年糕时不小心留下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一时间,过去的那些事儿,就像放电影似的,在他脑袋里不停地闪过。

在回家的地铁上,车厢里又闷又挤,混杂着各种气味。

公文包里的辞退信,已被他的体温烘出了一股淡淡的油墨味儿,那味儿就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里。

周志明百无聊赖地数着隧道壁上一闪而过的应急灯,数着数着,他突然发现,每七盏灯里头,就有一盏上面有一块霉斑,那些霉斑形状乱七八糟的,看着就跟旧地图上标着的塌方区域似的。

他下意识地摸出怀表,想把这个发现记下来,可刚一抬手,表链就“呼”地一下,缠住了邻座女孩的渔网袜。

"对不起,小姐......"女孩戴着苹果耳机,正沉浸在音乐里,冷不丁被这一扯,整个人往前一倾,耳机也差点从耳朵里脱落。

女孩瞬间柳眉倒竖,原本白皙的脸庞因愤怒涨得通红,她用力扯下耳机,转过头,扯着尖锐的嗓子叫嚷道:“你这人有病吧!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耍什么流氓啊你!”一边喊,一边还将手里的杂志狠狠摔在地上,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周志明一下子慌了神,脸涨得犹如熟透的番茄,双手在空中慌乱地挥舞着,试图解释:“姑娘,对……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想拿怀表……”可他越急,话就越说不利索,舌头像是打了结,原本条理清晰的表达此刻全成了断断续续的嘟囔。

他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无辜,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女孩根本不听他解释,见周围乘客的目光纷纷投来,有的面露惊讶,有的则带着审视,她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音量愈发高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拿怀表能扯到我袜子?你当大家都傻X啊!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跟你没完!”说着,她站起身,单手叉腰,作势就要去拉周志明,让他去地铁乘务室评理,脚下的高跟鞋则重重地跺在车厢地板上。

周志明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紧紧贴在车厢壁上,眼神里满是无助与窘迫,像一只被困住的老狗。

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身体,嘴巴开合,却依旧只能发出一些不成句的声音。

周围的乘客开始小声议论,有个大妈忍不住说道:“姑娘,先别着急,说不定真是误会呢。”

但女孩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依旧不依不饶地瞪着周志明。

就在这剑拔弩张、局面快要失控的时候,周志明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在嘈杂的车厢里格外突兀。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慌乱地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女儿周小雨。

他顾不上许多,颤抖着按下接听键,小雨清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爸,你下班了吗?今天下雨,你记得带伞哦。”

听到女儿的声音,周志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小雨啊,爸知道了,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别操心爸爸。”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向女孩示意,希望她能稍安勿躁。

女孩原本还在不依不饶,听到周志明与女儿通话,动作猛地顿住了。

她的眼睛微微瞪大,脸上的愤怒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犹豫。

她看着周志明那慌乱又无奈的模样,再听着他电话里对女儿温柔关切的话语,心里的怒火悄然消了几分。

待周志明挂了电话,女孩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算了,看在你是个父亲的份上,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注意点。”

说完,她坐回自己的座位,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周志明,只是还时不时地轻轻摇头,似乎仍在为刚才的事感到生气。

周志明如释重负,轻轻把怀表塞进裤兜,金属表壳隔着薄布料,烫得大腿生疼。

他望着女孩的背影,满心懊悔,也暗暗感慨今天这一连串的糟心事。

......地铁口的积水,就像一面镜子,把头顶上那个大LED屏给倒映了出来。

屏幕上,无人机广告一遍又一遍地播着:“智能测绘,误差小于0.1毫米”。

周志明把公文包换到左手,腾出右手,习惯性地在裤缝边虚握着,这个姿势,以前可稳稳地托住过女儿周岁时乱蹬的小脚呢。

走进常去的咖啡店,老板娘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他了,熟门熟路地推过来一沓再生纸,笑着问:“老周,今天打算画哪片地方呀?”周志明机械性的微微一笑,便局促的从兜里摸出女儿淘汰的荧光笔,笔帽上那只兔子贴纸,都已经卷边了,看着怪旧的。

“您家闺女最近老来店里蹭WiFi呢。”

老板娘见周志明没有开腔,便一边擦着虹吸壶,一边随随便便地说道。

周志明手里正画着等高线呢,一听这话,笔猛地就顿住了,等高线在“明霞弄17号”那儿打了个结,那可是妻子以前开杂货店的地方啊。

“哦....”他思绪飘忽的回了一句,心里却回想起,曾经自己一家人在那儿度过了好多好多温馨的日子,可现在呢,啥都变了。

老板娘也是识趣,也就没做在搭理了。

后厨飘来焦糖那甜甜的香味儿,他正用怀表链子当圆规画同心圆,表盘反射的光,在天花板上晕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光斑,那光斑晃啊晃的,像极了女儿婴儿时候,总追着看的那盏吊灯,过去的事儿,一件一件地在他脑袋里冒了出来。

......阁楼上传来美工刀刮削竹篾的沙沙声,那声音一下一下的,挺有节奏。

周志明站在镜子跟前,正往西装领口补染发剂。

青灰色的染料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慢慢地淌进锁骨,这场景,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上周在咖啡馆画地图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抹茶拿铁,那绿色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跟现在这染发剂流的样子,还真有点像。

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账户余额3271.6元......看着这数字,他心里头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儿。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吊柜顶层,妻子生前装嫁妆的檀木匣子开着一条缝,露出半截褪了色的红绸带,那红绸带就像一只手,一下子就把他的回忆给拽了出来。

暴雨“哗啦”一下就来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他刚给地图签上“周志明测绘”,墨迹还没干呢,就被水汽给洇开了。

就在这时候,他猛地发现,自己写的“周”字那一撇,咋看咋就像女儿名字里“雨”字的偏旁,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有点发直了。

玻璃橱窗外,一道熟悉的襦裙下摆一闪而过,那撑开的伞骨弧度,让他一下子就想起女儿六岁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收的那把自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