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芝抱着一摞颜料罐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某个温热的胸膛。

玻璃罐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里，混进纸张撕裂的刺啦声。

她转身时看见漫天下坠的粉白花瓣。

少年举着撕裂的速写本后退半步，卡其色制服外套溅满靛蓝颜料，被咖啡浸透的纸页上，未干的笔触正沿着水渍晕染成蝶翼形状。

"对、对不起！"颜料罐骨碌碌滚到对方锃亮的皮鞋边，芝芝慌慌张张去捡，"同学你没事吧？我赔你素描纸......"话音戛然而止。

她抬头时正撞进一片琥珀色的湖泊，男生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翳，沾着颜料的修长手指捏着半页残画。

风掀起他别在领口的银质校徽，折射出"美院附中·周景昊"几个小字。

"不用。

"清冽的声线混着樱花簌簌的响动，"反正......"他忽然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罐装咖啡，易拉罐上还带着便利店冷柜的霜，"这也是我的？"芝芝这才发现慌乱中竟把刚买的咖啡也摔了出去。

深褐液体正顺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淌，在素描本边缘积成小小的水洼。

"我帮你擦！"她慌忙去掏纸巾，帆布包里忽然掉出个枫叶标本。

那是今早在校门口捡到的，完整的五裂叶片像摊开的手掌。

周景昊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盯着那片枫叶看了两秒，喉结轻轻滚动："你是......工艺班的？""哎？"芝芝捏着皱巴巴的纸巾愣在原地，"你怎么......"上课铃突然撕裂空气。

少年已经转身走向美术楼，沾着颜料的制服下摆在风里翻飞，像折翼的鹤。

他的声音混着纷扬的樱花飘回来："三年二组周景昊，下周拿新的速写本找我。

"直到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芝芝才想起什么似的摸向制服口袋。

今早班长发的转学生手册里，夹着张社团意向表——"工艺美术社社长：周景昊"。

沾着咖啡渍的枫叶标本突然变得滚烫。

2.梅子熟时梅雨季第三场暴雨来临时，芝芝正躲在便利店屋檐下。

雨水顺着霓虹灯牌往下淌，在积水里砸出连绵的泡泡。

"最后一盒草莓蛋糕。

"玻璃门开合的叮咚声里，熟悉的清冷声线刺破雨幕。

她转头看见周景昊收拢的透明长柄伞，水珠正顺着伞骨往下滚，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溪流。

货架前的少年换了浅灰针织开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

他指尖悬在甜品柜上方，在芝士蛋糕和草莓慕斯之间犹疑，腕骨凸起的弧度让芝芝想起美术馆里的大理石雕塑。

"那个......"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草莓的今天不够新鲜。

"周景昊转身时，便利店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眼底，琥珀色虹膜泛起蜂蜜般的光泽。

他左手还拎着写生工具箱，松节油的味道混着雨水的腥气漫过来。

"工艺班的。

"他准确叫出她的身份，目光扫过她湿漉漉的刘海，"没带伞？"这句话像某种魔咒，天空突然炸响惊雷。

芝芝抱着装黏土的纸袋往后缩，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质感——是周景昊把长柄伞塞进了她手里。

"用完放美术室。

"他拿起芝士蛋糕走向收银台，扫码声和雨声一样清脆，"反正你明天要来还速写本。

"雨幕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芝芝握紧残留体温的伞柄，看着他冲进雨中的背影。

少年肩头很快洇出深色水痕，像宣纸上晕开的墨，却依然挺拔如雨中青竹。

第二天清晨，工艺教室弥漫着釉料清苦的味道。

芝芝对着素白封面的速写本发愁，笔尖悬在扉页迟迟落不下去。

晨光斜斜切过工作台时，她突然瞥见窗台上躺着的枫叶标本。

露水在叶脉上凝成珠链，芝芝用镊子小心夹起叶片。

晨风掀起窗帘的瞬间，她听见身后画板倒地的闷响。

周景昊正弯腰扶起写生架，指节蹭到钛白颜料。

晨光将他后颈细小的绒毛染成金色，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芝芝发现他今天换了深蓝围裙，系带在窄腰间松松打了个结。

"赔礼。

"她把速写本推过去，压在下面的玻璃罐发出清脆响声，"手作枫糖饼干，就当......"话没说完就噎在喉咙里——周景昊翻开速写本，露出夹在其中的枫叶书签。

被树脂封存的叶片红得像凝固的火焰，叶柄处系着银丝缠绕的铃铛。

男生用沾着颜料的手指轻轻摩挲叶脉，突然从工具箱抽出一卷水彩纸。

"会绷画布吗？"他裁纸的动作干净利落，"雨伞的报酬。

"窗外蝉鸣突然汹涌如潮。

3.雨线缠绕的素描本图书馆顶层的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钻进鼻腔时，芝芝正踮脚去够顶层画册。

木梯突然晃动的瞬间，青柠味的气息从背后笼罩上来，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肩头抽出那本《浮世绘解剖》。

"这种姿势，"周景昊的声音擦过耳畔，"摔下去会压坏三本绝版画集。

"他退后两步翻开书页，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工艺班也需要研究葛饰北斋？"芝芝扶着梯子往下爬，他挽起的袖口下蜿蜒的青色血管："给纸灯找灵感......"话没说完就被管理员喝止，周景昊突然拽着她躲进两排书架间的阴影。

樟脑丸的气味在狭小空间膨胀。

少年温热的呼吸扫过她额角，芝芝盯着他锁骨处晃动的银质吊坠——是枚精巧的枫叶，叶脉里嵌着细碎蓝宝石。

"你果然在这里。

"陌生的女声从走廊传来，高跟鞋敲打地砖的声音让周景昊瞬间绷紧脊背。

芝芝感觉到他扣住自己手腕的力度骤然加重，掌心的茧子磨得皮肤发烫。

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松开手。

吊坠滑进衣领的刹那，芝芝瞥见他后颈有道淡粉色疤痕，像折断的羽翼。

"今天的事。

"周景昊把画册塞进她怀里，睫毛低垂着掩去情绪，"当作没看见。

"雨丝在玻璃穹顶织出流动的网。

芝芝抱着画册回到工艺教室，发现速写本里多了张夹页——墨色晕染的雨帘中，少女踮脚取书的背影，袖口滑落处隐约露出缠绕的绷带。

4.雷声里的秘密暴雨突袭的傍晚，芝芝蜷缩在美术器材室角落。

雷光劈开铁柜的阴影时，她咬住袖口把呜咽咽回喉咙。

潮湿的霉味里突然混入熟悉的松木香，周景昊举着应急灯推开门，暖黄光晕里漂浮的尘埃像被惊动的萤火虫。

"电源总闸跳了。

"他蹲下身时，围裙带子扫过芝芝冰凉的手背，"怕打雷？"惊雷炸响的瞬间，芝芝本能地抓住眼前人的衣摆。

周景昊僵在原地，应急灯滚落在地，照亮他裤脚晕开的水渍——深灰色校服裤上，蜿蜒的水痕像幅抽象画。

"我找了三个教室。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雨还轻，"上周四放在伞架里的枫糖饼干罐，为什么塞了止痛贴？"芝芝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黑暗中响起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周景昊的指尖触到她颤抖的手腕，却在碰到绷带时触电般缩回。

"不想说就听歌。

"冰凉的金属塞进她掌心，蓝牙耳机里流淌出肖邦的《雨滴》。

少年靠着铁柜坐下，素描本沙沙的摩擦声混着雨声，"十九分钟后的末班校车，赶得上。

"当《月光》第三乐章响起时，芝芝发现他在画暴雨冲刷的玻璃窗。

扭曲的水痕间藏着无数个小小的她——抱着画册的、踮脚取颜料的、在伞下偷看他的侧影。

5.未完成的双人像梅雨季最后一天，工艺教室弥漫着釉料焦糊的气息。

芝芝对着碎裂的素胚发呆时，周景昊拎着冰咖啡撞开玻璃门。

他袖口沾着群青颜料，呼吸带着奔跑后的急促："教职员室在发心理调查表。

"芝芝手一抖，镊子戳破了金箔纸。

少年突然撑住工作台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颤抖的睫毛："为什么在监护人栏填福利院电话？"电风扇将他的额发吹得凌乱，芝芝看见他瞳孔里晃动的自己，像困在琥珀里的蝶。

远处传来模糊的蝉鸣，周景昊突然抓住她手腕，拇指按在绷带边缘："这道伤，是不是去年冬天在第七医院......"警报器的尖啸撕裂空气。

烧焦的窑炉冒出青烟，周景昊拽着她往外跑时，芝芝瞥见他后颈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色。

混乱中有人撞翻颜料架，钴蓝色泼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消防车红蓝交织的灯光里，芝芝发现自己的素描本躺在他工具箱最底层。

翻开的那页贴着便利店收银条，背面是未完成的双人像——穿病号服的小女孩握着枫叶，少年隔着玻璃窗描摹她的轮廓.6.星屑诊疗室天文馆穹顶暗下的瞬间，芝芝腕间的绷带开始发烫。

周景昊坐在斜后方第三排，青柠气息混着水彩纸的草木香，随中央空调的气流漫过她后颈。

"本次投影主题是《创伤中的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