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风卷着沙粒从塔窗灌进来,把他刚发现的带血的箭头又埋了半截。
"这他娘比龟兹人的地宫还邪性。
"他啐了口唾沫,指甲抠进壁画裂缝。
三天前节度使大人接到密报,说玉门关守将张守望在佛塔顶层祭拜前朝法器,结果今早巡塔兵就发现那姓张的挂在梁上,肠子垂下来正好绕成个卍字。
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赵大郎后颈汗毛倒竖。
他分明听见头顶有铁链拖拽声,可这佛塔总共九层,上面除了张将军的尸首还能有谁?"赵头儿!"底下传来同僚的喊声,"节度使大人到山门了!"他慌忙起身,怀里的箭头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借着晃动的灯光,他看见箭杆上刻着个模糊的"安"字。
这个发现让他膝盖发软——当朝姓安的将军,除了范阳那位还能有谁?等连滚带爬冲到塔底,李嗣业已经站在张守望尸体前。
这位河西节度使没穿铠甲,反倒披着件玄色袈裟,手里转动的佛珠突然停了。
"将军,张大人手里..."赵大郎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里。
昨夜还僵硬的尸体此刻竟微微蜷缩,攥着的铜镜把月光反射到第九层塔檐,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串风铃。
李嗣业突然用刀鞘挑起尸体下巴,张守望青紫的嘴唇居然渗出黑血。
赵大郎眼睁睁看着节度使从尸身舌底夹出片金叶子,上面凹凸的纹路像极了莫高窟壁画里的城池。
"去请敦煌县最好的仵作。
"李嗣业把金叶子按进赵大郎掌心,"顺便打听下,最近可有胡商在月牙泉收买铜镜。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赵大郎正泡在月牙泉边的酒肆里。
卖葡萄酒的胡姬掀起面纱,露出颈间玉坠——那上面的缠枝纹,竟和金叶子的纹路一模一样。
第二节 血画之谜莫高窟第220窟的油灯连爆三朵灯花,画工吴道子手一抖,菩萨宝冠上的砗磲珠子就画歪了。
他骂了句长安官话,蘸着朱砂要给火焰纹补色,突然发现新糊的泥层下透出古怪线条。
"这他娘是..."吴道子用刮刀小心剥离,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泥层下竟藏着幅未完成的壁画,画中将军颈间玉坠赫然是张守望那枚狮头扣!窟外突然传来驼***,吴道子慌忙用赭石粉遮盖画面。
自从七天前那个吐蕃商人送来金箔,他就知道这趟敦煌之行要出事。
那商人腰间别着的铜镜,镜钮分明是吐蕃皇室的牦牛图腾。
"吴画师好手艺。
"李嗣业的声音在窟内激起回响,"这持琉璃盏的菩萨,左手小指似乎多画了节?"吴道子手中石青粉洒了一地。
他三天前才补完这铺经变画,菩萨左手本该结无畏印,此刻却诡异地蜷着小指——正是张守望被砍断手指的姿势。
李嗣业突然用刀鞘戳向壁画,剐下的朱砂里混着黑褐色血渣。
吴道子腿一软跪在地上,终于坦白那吐蕃商人让他修改壁画,报酬是二十枚银币。
"他让你改的是什么?"节度使的刀尖抵住画工咽喉。
"在...在药师佛裟衣上加条金线..."吴道子抖如筛糠,"说这样能保丝路商队平安..."李嗣业突然冷笑:"金线是沿着昆仑山脉走向画的吧?"刀尖划开新绘的金色线条,底下露出用茜草汁描绘的吐蕃文字——正是二十年前战死的西域都护府将士名册。
窟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亲兵满头大汗来报:赵大郎在验尸时突然昏厥,脸上溃烂的皮肤脱落,露出与张守望一模一样的五官!第三节双生修罗军医帐内弥漫着苦艾草的味道,赵大郎脸上糊满褐色药膏。
李嗣业掀开帐帘时,正看见这亲兵用铜镜照脸,镜面哐当砸在地上。
"将、将军!"赵大郎想跪却被纱布缠住,"属下今早还能摸到自己下巴的疤..."李嗣业捡起铜镜,镜缘沾着丝丝黑血。
三天前他让赵大郎去查张守望的死因,现在倒好,查案的人变得和死者如同双生。
"把昨天吃的喝的全说一遍。
"节度使用刀尖挑起药渣,"尤其是从月牙泉回来后。
"赵大郎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痰里混着金砂:"就...就喝了胡姬递的葡萄酒..."他扯开衣襟,胸口浮现出吐蕃经咒,"那娘们说这是波斯国的美容方..."帐外突然传来骚动,守军押着个吐蕃商人进来。
李嗣业瞳孔微缩——商人腰间别着的铜镜,镜钮牦牛图腾的眼睛镶着波斯猫眼石。
"大人!这胡商在烽燧边烧龟甲!"士兵捧上未燃尽的龟甲片,上面刻着长安城防图。
吐蕃商人突然咧嘴笑了,嘴角裂到耳根:"李将军不妨看看自己的手心。
"他说的竟是纯正河洛官话。
李嗣业摊开手掌,三道黑线已过腕横纹。
赵大郎突然惨叫,脸上药膏嗤嗤冒烟,溃烂处显出的分明是安庆绪的容貌——安禄山最宠爱的义子!"双鱼合璧现,鬼门关前断人烟..."胡商哼着童谣化为黑烟,帐内只剩件空袍子。
李嗣业挥刀斩开袍襟,内衬上密密麻麻写满阵亡将士姓名,每个名字都在渗血。
第四节 换脸之术李嗣业盯着掌心黑线,突然反手将刀***沙地。
刀柄北斗七星纹裂开,滚出七颗泡过黑狗血的桃木钉。
赵大郎脸上的溃烂处碰到桃木钉,立刻腾起腥臭白烟。
"取铜镜来!"节度使厉喝。
亲兵哆嗦着递上从胡商那缴获的铜镜,镜面在月光下竟映出两个赵大郎——一个溃烂流脓,另一个完好无损却长着安庆绪的脸。
李嗣业突然扯开赵大郎的皮甲,在他后背找到条蜈蚣状疤痕。
这疤他太熟悉了,七年前征小勃律国时,自己亲手从死人堆里扒出这对双胞胎。
"张二狗在哪?"节度使的刀尖抵住赵大郎喉结。
帐外传来马匹嘶鸣,另一个满脸溃烂的赵大郎冲进来,手里攥着半块虎符:"将军!安西军里有叛徒,他们在鸣沙山..."话没说完,这个"赵大郎"突然七窍流血。
李嗣业劈手夺过虎符,符身内侧刻着黄金城方位图——正是铜镜里映出的那座沙丘下的城池!"双鱼合璧..."节度使突然将两面铜镜重叠,月光透过镜面在沙盘上投出光斑。
原本标注绿洲的位置,赫然显现出吐蕃骑兵的扎营地。
真赵大郎突然惨叫,脸上烂肉簌簌掉落。
李嗣业眼疾手快用袈裟裹住他脑袋,从溃烂处揭下张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竟与张守望有七分相似!"当年安庆绪在幽州养了十二个替身。
"李嗣业把人皮面具扔进火盆,"没想到连双胞胎都能调包。
"盆中腾起的紫烟凝成个"安"字,帐外突然箭如雨下。
李嗣业挥刀斩断帐篷绳索,借着坍塌的帆布掩护,看见百米外有个戴青铜面具的骑手,手中劲弩正在装填第二支箭。
第五节 沙海谜城鸣沙山的月牙泉今夜格外妖异,泉水泛着金红色。
李嗣业带着亲兵伏在沙丘后,看那青铜面具人用铜镜接引月光。
泉眼突然逆流,露出底下黑黝黝的洞口。
"跟紧了。
"节度使往嘴里塞了片薄荷叶。
这是当年龟兹巫医给的方子,能防地宫里的尸毒。
地道墙壁上嵌着人骨做的长明灯,灯油泛着尸臭味。
赵大郎突然踢到个陶罐,罐里滚出几枚开元通宝,钱币上的"元"字都改刻成了"安"。
"将军!这有具干尸!"亲兵举着火把的手在抖。
尸身上穿的竟是二十年前西域都护府的制式铠甲,胸口插着把刻有范阳标记的短刀。
李嗣业掰开干尸手掌,里面攥着半张染血的丝绢。
火光照出丝绢上的字迹时,所有人倒吸凉气——竟是张守望的笔迹,落款日期却是天宝元年!"三年前张守望就该死了。
"节度使把丝绢凑近灯油,显出血写的隐形字迹:"黄金城实为铸兵窟,慎入。
"前方突然传来机关转动声,青铜面具人启动的机关让整条地道开始塌陷。
李嗣业拽着亲兵扑进侧室,石门轰然闭合的瞬间,他们看见主室里堆满贴着"安西军械"封条的箱子。
赵大郎撬开个木箱,抓出的却不是兵器,而是泡在药水里的婴儿尸体!每个死婴后颈都有块龙形胎记,手脚绑着写满契丹文的黄符。
"这是炼阴兵的法子!"随行的龟兹巫医突然跪地磕头,"将军快走,此地怨气太重..."侧室墙壁突然渗出黑水,李嗣业的佛珠无风自动。
他摸到石壁上凹凸的纹路,竟是缩小版的莫高窟第220窟壁画。
当火把照亮菩萨手中的琉璃盏时,盏心位置有个铜镜形状的凹槽。
第六节 镜中之局李嗣业将两面铜镜嵌入凹槽,壁画突然横向移动,露出后面堆满卷宗的密室。
赵大郎举着火把凑近,差点烧着卷宗上"安庆绪"的署名。
"天宝元年,购精铁三千斤于回纥..."李嗣业念着卷宗突然冷笑,"难怪去年陇右道的军械总缺斤短两。
"龟兹巫医突然指着墙角木箱惊叫。
箱里装满玉坠,每个玉坠的狮头扣都和张守望佩戴的一模一样。
李嗣业用刀劈开玉坠,里面掉出指甲盖大小的金箔,上面刻着吐蕃文字写的"卯时袭敦煌"。
"原来所谓黄金城是个情报中转站。
"节度使把金箔扔给赵大郎,"传令烽燧台,改挂三盏红灯。
"密室突然剧烈摇晃,青铜面具人的声音从机关传来:"李将军不妨看看头顶。
"众人抬头,见穹顶镶嵌着三百面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军营的布防图。
"双鱼劫要应验了!"巫医突然指着不断移动的镜面。
当两面主镜重叠时,映出的竟是安禄山在范阳练兵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