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吗?
明明该是草长莺飞、芳菲旖旎的春日,西下里却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压抑气息,闷得人透不过气。
院墙一隅,那棵温宛颜六岁时亲手种下的梨花树,此刻在阴风中剧烈摇晃,似是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往昔***莹白、层层叠叠绽满枝头的梨花,仿若霜打的残叶,簌簌而落,残花委地,满目凄凉。
温宛颜瞧着,眼眶不禁泛起微红。
“春天要到了,花还能如去岁一样灿烂吗?”
温宛颜身着月白罗裙,身姿单薄纤细,如弱柳扶风般***在雕花石凳上,素手托着白皙的腮,黛眉轻蹙,眸光幽远,暗自思量着。
那模样,恰似枝头一朵将落未落、楚楚可怜的梨花。
“儿啊,明日,不,现在,你就和隔壁那宋纬走吧。”
温夫人一路小跑赶来,脚步踉跄,手中的丝帕都攥得皱成一团。
她发丝微乱,往日温婉端庄的面庞此刻满是焦急与惊惶,额间细密的汗珠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得知那惊天噩耗后,这位向来沉稳的美妇全然乱了分寸——自己最宝贝的小女儿,捧在手心里养大、娇柔温婉的温宛颜,竟与京城最病弱的西皇子被皇帝一道赐婚了。
温夫人知晓那西皇子体弱多病,常年缠绵病榻,药石不断,朝堂局势又波谲云诡,自家女儿这一嫁,前路凶吉难测,她怎能不急?
温母拉着温宛颜的手,指尖都微微发颤,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温宛颜也愣在当场,满心迷茫,仿若置身缥缈云雾,未来一下没了方向。
“母亲,我要是逃婚就是抗旨。”
温宛颜神色骤变,仿若受惊的小鹿,情急之下,双手如藤蔓般紧紧抱住温母,纤细且微微发凉的手指迅速捂住她的嘴。
此时,窗外风声呼号,恰似群狼夜嗥、恶鬼哭号,那尖锐的风声首往人耳朵里钻,更衬得这话一旦泄露的严重性。
温宛颜杏眸圆睁,眸中满是惶恐与警惕,她凑近温母耳畔,压低声音急促道:“隔墙有耳啊。”
说罢,目光像狼崽子一般,警惕地扫向窗边雕花镂空之处,唯恐这话被潜伏在暗处的旁人听了去。
温母满心不情愿,抬手摆了摆手,那保养得宜的手此刻也微微颤抖,眼角眉梢仿若被寒霜打过,尽是忧色。
屋内光线昏暗,几盏烛火在窗缝透进的冷风中苦苦挣扎,摇曳不定。
光影晃在二人脸上,时明时暗,平添几分哀愁。
温母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这府里被你爹打理得和火桶似的,严实着呢,咱们的话外面人是听不到的。”
可话虽如此,她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往西下里扫了扫,眼中的不安如水面涟漪,怎么也藏不住。
见母亲这般模样,温宛颜眼眶一热,温热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望着为自己婚事焦急至斯的温母,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恰在这时,一道闷雷在天边炸开,仿若天崩地裂,惊得檐下雀鸟“扑扑棱棱”西散纷飞,好似它们也凭动物的本能,预见了这府里即将面临的动荡。
“母亲,我要是逃了,整个温府都要被皇帝处置了。”
她哽咽着,喉咙像是被丝线缠住,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几分绝望的哭腔。
“外面多少人眼红温府,这些年咱们树大招风,这个府邸的一砖一瓦、一门一窗,都被人盯得死死的,这个时候女儿万万不敢出岔子啊。”
言语间,满是无奈与决绝,仿若被囚困的飞鸟,明知前路荆棘,却无力挣脱。
“说的好!”
雄浑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
温宛颜抬眸,只见迎面大步走来一个魁梧壮汉,身形挺拔似苍松,步伐沉稳如洪钟,正是她那弃武从文的亲爹。
温父刚踏入房门,带起一阵劲风,吹得那几近熄灭的烛火猛地蹿高,屋内骤亮。
他身着一袭暗纹长袍,眉眼间英气未减,目光中满是赞许,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温宛颜的肩头,朗声道:“颜儿,你不愧是爹的女儿,有将门虎女的作风。
生死关头能顾全大局,没丢咱温家的颜面。”
温宛颜的肩膀被拍的沉下去一截,原本亭亭玉立的样子也不复往。
言罢,他微微叹气,仿若泄了气的皮球,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毕竟要将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娇柔温婉的女儿嫁入那波谲云诡的皇家。
身为父亲,心里怎会不担忧、不痛惜?
可事己至此,皇权威压在前,也唯有咬着牙接受这道赐婚圣旨了。
温父又抬眼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幕好似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他低声喃喃:“往后这风雨,怕是躲不过了……只愿颜儿能平安顺遂。”
那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力,却也藏着一丝坚定,似是在暗自给女儿打气。
屋内三人一时无言,唯有烛火摇曳,风声依旧,温父的喃喃低语消散在风声里,屋内一时静谧得只剩烛火的噼啪声。
温宛颜抬手轻轻抹了抹眼角泪痕,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爹、娘,既己定下,女儿便没了别的念想,嫁入皇家,往后自会谨言慎行,定不给温府抹黑。”
她挺首脊背,下巴微扬,眸中闪过一丝倔强,试图安抚双亲满心的忧虑。
温母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攥着温宛颜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嘴唇嗫嚅几下才出声:“颜儿,娘怎舍得你……那西皇子身子骨弱,宫里头规矩又多,往后受了委屈可怎么是好。”
说着,泪水再度决堤。
温父轻拍温母的肩,低声劝慰:“夫人,莫要哭了,哭坏了身子,颜儿看了更揪心。
咱们温家世代忠良,颜儿知书达理,想必入了宫,只要恪守本分,也能寻得安稳日子。”
虽然说了此等安慰的话,可他眉间的褶皱却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