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咬住褪色的被褥,铜镜碎片划过溃烂的伤口时,暗红的脓血顺着青砖缝隙渗进地衣。
这是她穿越后染的第三次风寒,冷宫漏雨的檐角在墙上洇出鬼爪般的影,而真正要命的,是左肩那道被鼠群啃噬的溃疮。
"喀嚓——"碎瓷片剜下第三块烂肉时,闪电劈开西偏殿的窗棂。
沈知意突然僵住,镜面映出身后横梁垂落的素缟——本该空置的棺椁不知何时被人抬了进来,棺木缝隙间漫出的腐臭里,竟缠着一缕御赐玫瑰油的甜腻——那分明是丽贵妃三日前沐浴时,陛下亲手倒入浴池的贡品。
"来人...咳咳!"她踉跄着撞翻烛台,火苗舔舐棺木上未干的桐油。
浓烟中金丝楠木棺突然震颤,三寸长的铜锁"咔嗒"坠地,那只涂着蔻丹的手就这样垂下来,指甲缝里沾着冷宫特有的青苔泥。
碎瓷棱角割破掌心,血腥气混着棺木桐油味刺入鼻腔。
沈知意背贴冷墙,任由左肩溃疮渗出的脓血浸透素衣——这***的甜腥,竟与父亲战甲缝隙常年淤积的味道惊人相似,看着棺中女子缓缓坐起。
雨水顺着丽贵妃乌紫的唇纹滑落,浸透她心口那朵刺绣牡丹。
更骇人的是那双眼——瞳孔扩散的杏目正死死盯着房梁某处,仿佛临死前在追逐飞走的金丝雀。
"娘娘...安息吧。
"沈知意摸到门闩的手骤然收紧,掌心黏腻不知是血还是冷汗。
五日前尚在御花园放风筝的宠妃,此刻脖颈处赫然浮现蛛网状淤痕——那是被人从后方勒毙的典型特征。
"砰!"惊雷炸响的瞬间,尸体突然栽出棺椁。
沈知意看着那只青白的手抓住自己脚踝,被雨水泡胀的指节发出咯吱轻响。
她举起铜镜碎片就要刺下,却见丽贵妃的喉头突然蠕动,半截蜡封的银匙从唇齿间滑落。
"藏...藏金阁..."尸体的喉管发出风箱般的嗬嗬声,沈知意后背撞上冰凉的砖墙,这才惊觉那声音来自房梁——黑影掠过时带起鎏金铃铛轻响,绣着五毒纹样的衣角消失在雨幕中。
当值太监的梆子声由远及近,沈知意掰开尸体僵直的手指,半枚金锁硌在掌心还带着余温。
锁芯处新鲜的血迹蜿蜒成字,借着残烛看清"萧"字最后一撇时,门外突然传来铁链绞动的声响。
"沈氏秽乱宫闱,即刻押送慎刑司!"老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雨幕,沈知意将金锁塞进伤口溃烂处。
当侍卫踹开殿门的刹那,她对着铜镜残片勾起染血的唇角——很好,至少这些蠢货没发现,丽贵妃指甲缝里的青苔,只生长在冷宫枯井东南三十步的位置。
腐肉重新溃烂的疼痛,竟成了最好的***之处。
沈知意蜷缩在慎刑司的草席上,腕间铁链磨着侍卫长李崇方才踩出的伤口。
那镶着狼牙的靴底,此刻还沾着丽贵妃棺木的朱漆——半个时辰前,正是这人当着众侍卫的面,将她验尸用的银簪碾进泥里。
"冷宫贱婢也配谈验状?"李崇的刀鞘挑起沈知意下巴时,她闻到了熟悉的苦杏仁味。
这味道混着他身上新熏的龙涎香,在喉头凝成冰冷的判断:氰化物中毒,三日内必见血痰。
但此刻她只是垂下眼帘,任由对方将丽贵妃的验尸册摔在脸上。
粗麻纸页划破颧骨,恰露出她昨夜藏在袖中的半枚金锁——那"萧"字缺口处,还粘着从尸体舌根抠出的蜡封。
"说!怎么把贵妃娘娘的眼珠子弄活的?"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沈知意盯着他腰间晃动的药瓶,忽然想起冷宫鼠群暴毙那日,见过同样制式的瓷瓶滚进枯井。
刑鞭破空声响起时,她突然仰头:"大人可否取些醋饭来?"举着烙铁的小太监僵在原地。
沈知意晃了晃渗血的腕子,"《洗冤录》有载,若要验毒杀,需用热醋泼尸。
如今贵妃玉体已封棺,但若取她枕过的柏木屑......""放肆!"李崇一脚踹翻火盆,炭块溅到沈知意手背滋啦作响。
她却借着翻滚的姿势,将袖中金锁滑进炭灰——昨夜撬开蜡封时,那里面分明裹着半片带血的乳牙。
剧痛在脊背炸开的瞬间,前世记忆如毒蛛撕开裂隙。
沈知意看见白大褂的自己正用镊子夹起培养皿,幽蓝火焰在酒精灯上跳动成某个符号......是了!丽贵妃指甲缝的青苔,在40%硫酸反应下会析出......"泼醒。
"盐水混着冰碴浇下来时,沈知意咳出喉间的血沫。
老太监挂着冷笑的脸倒映在水洼里,身后木架上摆着二十八个瓷瓶——恰与冷宫枯井旁消失的宫女人数相同。
"最后问一次,谁指使你用妖术惊扰贵妃凤体?"沈知意瞥向窗外日晷,舌尖抵住后槽牙藏的毒囊。
这是今晨被拖出冷宫时,从某具无名尸身上摸来的。
只需咬破蜡封,眼前这些人都会......"且慢。
"玄铁令牌撞开刑室门的刹那,沈知意瞳孔骤缩。
那个在暴雨夜掠过房梁的黑影,此刻正披着禁军统领的银甲。
萧珩腰间鎏金铃铛轻响,惊飞了李崇鬓角的白蚁——这些嗜甜的小虫,本该出现在藏冰窖附近。
"圣上口谕,着罪妇沈氏重验贵妃遗体。
"萧珩的剑尖挑起沈知意下颌,刀锋却在她喉结处微妙停顿,"李统领若不信,不妨同去观礼。
"沈知意嗅到他袖口若有似无的桂花糖味,突然想起父亲被万箭穿心那日,城头也飘着这样的甜腥。
她借着萧珩搀扶的力道起身,指尖擦过他虎口陈年箭伤——这疤痕的走向,与沈家军暗桩的联络记号分毫不差。
停灵殿内,萧珩挥退众人的动作太过熟稔。
沈知意故意打翻烛台,看着火苗舔舐棺木底部的金粉:"大人可知,贵妃真正的死因并非缢亡?"她突然按住尸体下颌某处,暗劲催得舌根毒囊破开:"您看,这银匙本该插在喉头,却被人换成......"寒光乍现!李崇的袖箭直取她咽喉,却被萧珩反手斩落。
沈知意趁机将毒囊残液抹在棺木雕花上,看着白蚁疯狂涌向金漆——这些从刑室跟来的小虫,正替她搬运致命的氰化物。
"妖女!"李崇暴起时嘴角已渗出血沫。
沈知意退到殿柱旁,望着日光照亮他脖颈浮现的蛛网状淤痕。
与丽贵妃如出一辙的死相,正是触碰棺木金粉的代价。
"三日前,李统领在冷宫西墙第三块砖下埋过什么?"她突然扬声,满意地看着萧珩剑尖微颤。
那里埋着的巫蛊人偶,此刻应当爬满了沾毒的白蚁。
老太监的惨叫惊起殿外寒鸦。
沈知意抚过棺木内侧某处焦痕,那里留着火焚痕迹的,本该是先皇后独女出生时的胎记。
而真正的秘密,藏在柏木夹层中的......"小心!"萧珩的披风卷着她滚到供桌下时,沈知意指尖正捏着半片带血的襁褓。
箭雨钉入棺木的闷响中,她听见男人喉结滑动的声音:"沈姑娘验尸时,右手总先摸耳垂——和沈老将军验伤时的小动作一模一样。
"沈知意猛然咬破毒囊,却发现萧珩早已扣住她牙关。
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唇畔,沾去的毒液在琉璃灯下泛着幽蓝——正是父亲书房暗格遗失的那瓶鹤顶红。
"明日卯时,枯井见。
"萧珩将某物塞进她掌心时,殿外传来宫人惊恐的呼喊。
沈知意低头看着染血的宫绦,那上面用沈家密文绣着的,竟是十年前就该焚毁的东宫舆图。
铜盆里的盐水,竟比烙铁更蚀骨。
沈知意被倒吊在刑架时,发梢垂落的血珠正巧滴进左眼。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老太监靴筒的破洞——那里露出的袜面绣着五毒纹,与冷宫枯井旁死鼠身上的箭痕如出一辙。
"咱家最后问一次,金锁从何得来?"铁钳夹住她拇指的刹那,前世记忆如毒蛇咬破屏障。
沈知意看见白炽灯下的自己正调配硝酸银溶液,而此刻鼻腔充斥的却是慎刑司特有的腥臊。
两种时空的剧痛在神经末梢相撞,竟让她看清老太监耳后新结的痂——那是被浓碱灼伤才会有的蝶形溃烂。
"公公七日前,可曾去过冰窖?"她突然哑声发问。
老太监手一抖,烙铁擦着沈知意脖颈没入水盆。
滋啦蒸腾的白雾里,她盯着对方腰间晃动的药瓶冷笑:"冰窖第三层东南角的墙砖,用陈醋擦过会显出什么图案?"这是赌命。
三日前替丽贵妃收殓时,她曾嗅到尸体指甲缝有硝石味——唯有常年接触火药之人,才会在指节留下这种洗不掉的酸蚀痕迹。
"妖女!"老太监抄起铁签刺向她锁骨,沈知意却借着摇晃的刑架猛然后仰。
生锈的铁链磨破脚踝时,她终于确认刑房梁柱上那些爪痕——是辽东雪貂的抓痕,而宫内唯有太后母族会驯养这种专食火药残渣的畜生。
剧痛撕裂意识的瞬间,记忆如走马灯流转。
沈知意看见前世的自己推开实验室门,今生的父亲却在城头被乱箭射成筛子。
两种死亡在瞳孔深处重叠成诡异的画面:父亲坠落的佩剑刻着萧氏徽记,而实验室爆炸前闪烁的警灯,竟与老太监此刻烧红的烙铁同频。
"啊!!!"铁签穿透肩胛时,沈知意突然发现刑具架某处锈迹异常——那是硝石与硫磺长期反应形成的结晶纹。
她佯装痛极抽搐,染血的指尖悄悄抹过铁锈,舌尖立刻尝到熟悉的苦涩。
硝酸钾!这纯度绝非天然形成。
老太监狰狞的脸逼近时,沈知意突然朝他耳后伤口呵气:"您可知硝石遇草木灰水,会变成什么?"趁对方愣神的刹那,她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向炭盆。
轰然窜起的青焰中,沈知意倒悬的身体如钟摆撞向刑具架。
装着盐水的铜盆倾覆,混着铁锈的液体淋湿老太监全身。
当那些沾着硝酸钾的伤口遇到钠离子,细密的血珠瞬间变成赤红色——这是亚铁氰化钠遇盐水的特征反应。
"妖术!这是妖术!"老太监抓挠着泛起红疹的皮肤后退,撞翻了盛放刑具的陶瓮。
沈知意趁机用脚趾勾起滚落的铁签,在刑架刻下沈家军暗号——那本该只有萧珩能看懂的标记。
记忆在此刻裂开豁口。
她看见前世的自己用移液管抽取氰化物,而今生的父亲正将同样制式的瓷瓶交给黑衣人。
当两种画面中的液体同时倾洒,沈知意突然读懂父亲临终的唇语:萧...换婴......"小心!"瓦片碎裂的声响与厉喝同时炸开。
沈知意感觉倒悬的视野突然翻转,萧珩割断绳索的剑锋擦着她耳际掠过。
坠入男人怀抱的瞬间,她嗅到他衣襟沾染的桂花香——与父亲书房暗格密信上的熏香一模一样。
老太监的惨嚎戛然而止。
沈知意转头看见他咽喉插着半截铁签,正是自己方才故意踢落的那支。
而萧珩的剑柄上,赫然沾着辽东雪貂特有的白毛。
"姑娘好手段。
"萧珩将她按坐在刑凳时,拇指重重擦过她锁骨伤口。
这位置正对着沈家军密探的刺青处,沈知意瞬间绷紧脊背——他在试探什么?剧痛让记忆再次翻涌。
她看见实验室通风柜里的白鼠,与冷宫那些吞金而亡的耗子重叠。
当萧珩用剑尖挑起她破碎的前襟,沈知意突然抓住他手腕:"统领可听说过,硝石、硫磺、木炭以七十五比十比十五混合会如何?"这是父亲研究多年的***,本该随沈家军覆灭而失传。
萧珩瞳孔骤缩,剑锋却转向她心口:"姑娘若想活命,最好忘记今晚之事。
"说罢突然割断她一缕青丝,任发丝飘落在老太监尸身的药瓶上——那里面滚出的黑色药丸,正与沈知意穿越当夜被迫吞下的"避子丹"相同。
当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沈知意借着月光爬向尸体。
剥开老太监里衣时,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布满鞭痕的后背皮肤上,竟纹着半幅沈家军布防图。
而缺失的那部分,正是萧珩腰间令牌的形状。
"找到你了。
"阴恻恻的童声自梁上传来时,沈知意后颈汗毛倒竖。
五六个提线木偶从阴影中降下,它们的关节处都钉着带毒的银针。
最骇人的是居中那个木偶的脸——竟与她七岁溺水而亡的庶妹分毫不差。
"沈家余孽都该变成我的玩具哦~"沈知意抄起炭盆砸向气窗的刹那,终于看清操纵木偶的丝线——那是用处女发混合火药搓成的引线。
她将染血的囚衣抛向炭火,在爆炸声中滚出刑房,却撞进某个弥漫龙涎香的怀抱。
"爱妃受惊了。
"皇帝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她颈侧动脉,另一只手却握着从老太监尸身翻出的金锁。
当锁芯弹开的瞬间,泛黄的纸条飘落在血泊里,沈知意借着火光看清那行小字:寅时三刻,冷宫枯井。
枯井苔藓的腥气,比尸臭更让人脊背发凉。
沈知意跪在慎刑司的石阶上,掌心金锁的棱角硌着伤口。
寅时的梆子声掠过宫墙时,她数到第七个路过的太监靴尖都沾着冷宫特有的红土——这种混着铁锈的赭色泥土,本该只在兵器库地窖出现。
"罪妇沈氏,还不叩谢皇恩?"老太监的拂尘扫过她渗血的膝盖,青瓷药瓶在太监腰间轻晃,折射出冷宫檐角漏下的残光。
三日前鼠群暴毙时,她曾从鼠尸黏腻的眼窝里抠出过同样制式的瓶塞——那上面沾着的淡金色胶质,此刻正在李崇的瓶口处凝结成珠,散发出与丽贵妃棺中相似的玫瑰腐臭。
她佯装踉跄跌倒,趁机将金锁塞进石缝,却摸到砖面新鲜的抓痕——五道平行凹槽,与停灵殿棺木内壁的刻痕如出一辙。
"谢公公照拂。
"她垂首接过赦免诏书,舌尖舔过诏书边缘的浆糊。
苦杏仁味混着桂花香在齿间化开,正是皇帝惯用的安神汤味道。
这诏书怕是浸过汤药,专为试她是否真如传闻中百毒不侵。
穿过御花园时,沈知意故意踩碎几片枯叶。
当值宫女提着灯笼匆匆赶来,裙裾扫过她脚背的瞬间,沈知意看清对方鞋底嵌着的碎玉——与丽贵妃金锁缺口形状完美契合。
"姑娘当心夜露。
"宫女扶她时,指甲划过诏书上的龙纹。
沈知意嗅到她袖中飘出的沉水香,突然想起冷宫西墙第三具女尸的胃容物里,也有这种御赐香料。
更鼓敲过三响,沈知意终于摸回冷宫偏殿。
月光漏进残破的窗纸,照亮她藏在恭桶夹层的金锁。
当铜针挑开蜡封的刹那,半片带血的乳牙坠入掌心——齿根处细小的蛀孔,与萧珩今晨不慎露出的虎牙完全吻合。
"萧氏换婴,沈家替罪"染血的纸条在烛火上渐显字迹时,沈知意突然听到瓦片轻响。
她迅速将金锁投入煮着疮药的陶罐,佯装擦拭案几。
铜盆水面倒映出房梁黑影的轮廓,那人腰间的鎏金铃铛正无声轻颤。
当沈知意故意打翻烛台时,黑影终于按捺不住跃下。
萧珩的剑尖抵住她咽喉时,陶罐里的金锁恰好发出沸水翻腾的咕嘟声。
"统领深夜造访,可是来讨要锁匙?"沈知意用裹着纱布的指尖拨开剑锋,在桌案留下带血的指印。
这是今晨从老太监尸身上拓下的指纹,与丽贵妃金锁内侧的油渍痕迹同源。
萧珩的手指骤然扣住她腕间溃疮,腐肉在压迫下发出黏腻声响:"娘娘可知..."他忽然改换幼时称谓,喉结滚动间带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阿姐","冷宫枯井的绞盘,转满七圈必见血锈。
"这力道恰能触发沈家军暗探的痛觉密语,沈知意疼得瞳孔骤缩——他在问"是否发现密道"。
"昨儿打水的绳结倒是特别。
"她佯装揉腕,用茶汤在桌面画出绳结样式。
这是父亲教过的水手结,唯有沈家旧部知晓其中暗藏方位坐标。
萧珩的剑柄突然敲碎陶罐,滚烫的药汁溅满砖地。
沈知意惊呼着去抢金锁,却被他抢先捞起。
当带着烫伤的手掌擦过锁面,暗格机关弹开的脆响让两人同时僵住——本该存放纸条的夹层里,静静躺着半枚带牙印的糖人。
"这是......"沈知意看着糖人残缺的右臂,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庶妹偷吃她生辰糖人后被溺毙的旧事。
而糖人断裂处露出的银针,与今晨操纵木偶的毒针制式相同。
萧珩突然捂住她口鼻滚向床底。
三支毒箭钉入墙面的闷响中,沈知意嗅到他衣襟沾染的硝石味——与刑房梁柱的结晶纹气息一致。
窗外飘来提线木偶的童谣声,却夹杂着成年男子的脚步声。
"别动。
"萧珩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剑锋在床板刻下沈家军暗号。
沈知意趁机扯开他前襟,果然在锁骨下方看见火焰形疤痕——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信火漆印记分毫不差。
当木偶的丝线探入窗缝时,沈知意突然将糖人塞进萧珩掌心。
银针划破他虎口的瞬间,男人腕间青筋暴起,反手掷出袖箭击碎梁上某个机关。
齿轮转动的吱呀声里,冷宫地面突然塌陷。
坠入密道的刹那,沈知意抓住萧珩佩剑的流苏。
火折子亮起的瞬间,她看见密道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不同字迹的"沈"字,最新那道还沾着丽贵妃常用的口脂。
"三年前开始,每月初三有人在此刻字。
"萧珩剑尖挑起角落的鼠尸,沈知意立刻认出这是喂过砒霜的死状。
而鼠尸腹中未消化的米粒,竟带着御膳房独有的栀子黄染色。
密道尽头传来水声时,沈知意踩到块松动的石板。
撬开的夹层里,泛黄的襁褓布裹着枚长命锁——锁面"萧"字的最后一笔,竟是用沈家军密文写的"婴"字。
"小心!"萧珩突然揽着她扑向右侧。
毒箭擦过沈知意鬓角时,她看见箭羽上绑着的纸条展开,赫然是皇帝笔迹:"游戏才刚开始。
"当第二波箭雨袭来,沈知意故意跌向水潭。
浮出水面的瞬间,她借着萧珩劈砍箭矢的火星,看清潭底沉着具幼童骸骨——那畸形的盆骨,与今晨在枯井旁发现的宫女骸骨如出一辙。
"接住!"萧珩抛来的火把照亮穹顶,沈知意瞳孔猛地收缩。
岩壁上用血绘制的换婴图谱,赫然标注着二十八个箭头,每个都指向冷宫枯井方位。
而图谱右下角的掌印,五指长度竟与太后分毫不差。
爆炸声自头顶传来时,沈知意攥紧长命锁跃入暗流。
湍急的水流中,萧珩的手掌突然覆上她后颈,指尖在穴位按下沈家军独有的求救信号。
这触感让她想起穿越那日,实验室爆炸前有人也是这样按住她颈动脉......浮出水面时,沈知意看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突然笑出声。
晨雾弥漫的枯井旁,二十八双沾着红土的宫鞋正静静伫立。
最前方那双龙纹皂靴的主人,手里把玩着从她枕下偷走的铜镜碎片。
"爱妃可知,这镜子照出的枯井倒影里......"皇帝抚摸着井沿新添的抓痕,"藏着萧氏真正的嫡长子?"沈知意抹去脸上的水痕,在井口照见自己与萧珩重叠的倒影。
当啷作响的长命锁沉入井底时,她终于看清皇帝瞳孔里映出的真相——那具挂着金锁的婴孩骸骨,腕间红痣的位置与自己分毫不差。
第二章 毒雀入局菱花镜里的美人面,比砒霜淬的银簪更毒。
沈知意跪在德妃寝殿的金砖上,盯着眼前七窍流血的宫女。
尸斑已蔓到耳后,却透着不自然的青紫——这是典型的三氧化二砷中毒,但死者紧攥的香囊里,分明塞着乌头残渣。
"本宫听闻沈姑娘擅验毒,不如瞧瞧这贱婢怎么死的?"德妃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尸身,故意碰翻手边药碗。
泼洒的汤药在沈知意裙裾晕开槐花纹,正是冷宫枯井旁特有的毒蕈汁颜色。
"娘娘恕罪。
"沈知意叩首时趁机摸到尸身袖袋,指尖触到未化的糖块。
这是御膳房***的怡糖,本该掺着银丹草汁,此刻却泛着苦杏仁味——与丽贵妃舌根毒囊如出一辙。
德妃的护甲突然扣住她下巴:"怎么?冷宫待久了,连验尸都不会了?"镶着东珠的甲套划过喉间,沈知意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
这是浸泡过兵器的毒水味道,德妃父兄掌管的兵器库最常用。
"此女死于申时三刻。
"沈知意佯装惶恐,"但娘娘辰时便传召奴婢,怕是..."她故意停顿,看着德妃袖口滑落的银针没入地毯——针尾雕着五毒纹,与慎刑司老太监袜面刺绣相同。
德妃突然轻笑:"倒是伶俐。
"玉手轻拍,两个小太监抬着红木箱进来。
开箱的刹那,沈知意瞳孔微缩——箱中宫女的耳坠,正是那夜在停灵殿见过的鎏金铃铛样式。
"这些贱婢都说你懂医术。
"德妃的绣鞋碾过尸体手指,"若能验出她们中的同种毒,本宫便求皇上放你出冷宫。
"沈知意垂首称是,借着验尸翻动尸身。
当验到第三具时,她突然扯开尸体衣襟——心口处赫然印着血雀图腾,与父亲战甲内侧的烫痕分毫不差。
这是沈家军最后那场战役前,敌军射来的战帖标记。
"娘娘!这......""放肆!"德妃的茶盏砸在她脚边。
飞溅的瓷片划破手背时,沈知意突然发现德妃的抹额金线纹路异常——那根本不是金线,而是浸泡过相思子汁的毒绳。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御花园那丛野牡丹。
花开并蒂者,其根必缠毒藤。
昨日路过时,正瞧见德妃的贴身宫女在采撷。
"奴婢该死!"沈知意突然扑向德妃,用染血的手帕捂住口鼻,"这毒会通过气息传染!"趁众人慌乱时,她将藏在指缝的相思子花粉弹进香炉。
德妃惊恐后退撞翻博古架,落地的青玉貔貅摔出裂痕。
沈知意瞥见貔貅腹中掉出的密信,封泥纹样竟是萧氏家徽。
信纸边缘沾着的胭脂,与皇帝赦免诏书上的如出一辙。
"快传太医!"嬷嬷的尖叫中,沈知意扶住德妃后腰,指甲刮下她腰牌边缘的金粉。
这是御赐腰牌特有的鎏金工艺,金粉里掺的铜屑会与相思子毒素产生红疹。
当太医提着药箱冲进来时,德妃脖颈已泛起蛛网状红痕。
沈知意跪在角落,看着老太医用银针验毒,针尖却始终避开花粉最浓的东南角——那位置正对着她今晨更换的熏笼炭块。
"娘娘这是急火攻心。
"太医跪地回禀,"需用冷泉镇魄丹调理。
"沈知意低头掩住冷笑,所谓镇魄丹主要成分是朱砂,正与德妃每日服用的珍珠粉相克。
混乱中,沈知意悄悄拾起半片密信。
借着擦拭血渍的动作,她在帕子上描摹信件的残字:"...换婴事泄,速除..."后面的字被血迹晕染,但"婴"字最后一捺的笔锋,与皇帝批红奏折的勾画手法相同。
"把这妖女拖下去!"德妃的咒骂突然中断,她惊恐地摸着自己肿胀的喉咙。
沈知意知道这是花粉开始起效,三日内德妃的嗓音会变得如老妪般嘶哑——正与冷宫那夜听到的提线木偶操纵者声线相似。
被押出殿门时,沈知意故意踩中门槛凹槽。
松动的金砖下露出半截丝线,正是操纵木偶用的火药引线。
她借着踉跄动作扯断丝线,线头焦黑的痕迹显示昨夜刚被使用过。
雨丝飘进回廊时,沈知意望见萧珩立在拐角。
男人掌心的伤痕还渗着血,那是今晨她故意摔破药碗留下的。
当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萧珩的佩剑轻敲廊柱三下——这是沈家军示警的暗号,示意她注意德妃发间的金步摇。
沈知意猛然回头,恰见德妃扶着宫女的手追出来。
那支凤穿牡丹的金步摇翅尖,正刻着缩小版的血雀图腾。
雨幕中振翅欲飞的雀眼,与她记忆中父亲被万箭穿心时,敌军箭矢尾羽的标记重合。
"沈姑娘好手段。
"萧珩的嗓音混在雨声里,"不过德妃娘娘最爱的红参雪蛤羹,向来只用龙泉官窑的盅器盛放。
"沈知意瞳孔骤缩。
龙泉瓷釉含铁量高,若与相思子毒素相遇......惊雷炸响的刹那,德妃寝殿传来瓷器爆裂声。
沈知意看着冲天而起的浓烟,在雨水中闻到了熟悉的硝石味——这是父亲教她配制的火药气味,而德妃宫里不该出现这种东西。
当救火太监的靴子踏过眼前时,沈知意突然发现他们腰间的水囊都绣着萧氏暗纹。
水流冲刷过的地砖上,渐渐浮现出用鱼胶写的八个字:雀已归巢,井藏玄机。
御书房的龙涎香里,混着股腐鼠味。
沈知意跪在蟠龙金砖上,数到第九条地砖裂缝时,终于听见朱笔搁置的轻响。
皇帝袖口掠过的风带着药苦味,正是她昨夜在冷宫鼠尸胃囊里发现的乌头残渣。
"沈氏,你可知德妃的脸值多少条命?"鎏金护甲叩击案面的节奏,与那夜慎刑司的刑讯频率相同。
沈知意抬眸瞥见奏折堆里的青玉镇纸——这是萧珩昨日潜入冷宫时,故意遗落在井沿的物件。
"回陛下,德妃娘娘凤体安康的价值,岂是奴婢能估量。
"她将额头贴紧砖缝,恰好让怀中的枯井图滑出半角。
图纸边缘沾着的胭脂,与皇帝袖口污渍同色。
砚台突然砸碎在脚边,飞溅的墨汁染黑素衣。
沈知意盯着墨里浮动的金粉,突然想起德妃宫中那尊爆裂的瓷盅——龙泉釉彩的金粉含量,恰与御墨配方相同。
"好个不能估量。
"皇帝掐住她后颈的力道,与那夜雨巷的黑衣人如出一辙,"那你说说,枯井里的二十八具骸骨,值不值你这条贱命?"沈知意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指尖却悄悄蘸墨在砖面描画。
当绘到第七具骸骨的盆骨特征时,皇帝猛然松手。
她顺势扑倒,袖中暗藏的井绳碎屑洒在龙纹毯上。
"陛下明鉴!"她咳着血沫指向绳结,"这些井绳每七日更换,但昨日臣妾发现的绳头..."故意停顿的刹那,萧珩佩剑撞击殿柱的声响恰到好处传来。
皇帝踱步至窗边的脚步微滞。
沈知意趁机展开残图:"臣妾愿为陛下找出真凶,只求..."她突然剧烈咳嗽,染血的帕子飘落御案,正盖在某份弹劾太后的奏折上。
"只求暂离冷宫,方便查案?"皇帝的笑声像钝刀刮骨。
他忽然扯开沈知意前襟,指尖抚过锁骨旧伤——这是当年沈家满门抄斩时,狱卒用烙铁留下的"罪"字。
沈知意颤抖着任他施为,余光瞥见屏风后的食盒。
那是御膳房送药用的红木屉,此刻正渗出熟悉的桂花香——与萧珩夜探冷宫时带的毒糕气味相同。
"准了。
"皇帝突然甩开她,金丝楠木案下传来机括轻响,"但若三日之内查不清换婴案..."他袖中滑落的瓷瓶滚到沈知意膝前,正是装过丽贵妃舌根毒囊的官窑瓶。
沈知意叩首谢恩时,舌尖顶出枚银哨。
这是今晨从德妃宫女尸身上摸来的,哨管内壁刻着的"萧"字,与皇帝腰间玉佩的缺角严丝合缝。
"滚去西偏殿。
"皇帝背身挥袖的刹那,沈知意看见他后颈的朱砂痣——与她记忆中庶妹胎记的位置分毫不差。
七岁那年推庶妹入井的雨夜,那点朱红也是这样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廊下的雨帘浸透宫装,沈知意数着经过的第七道拱门时,突然被拽进假山缝隙。
萧珩的剑鞘抵住她腰眼,掌心的老茧却温柔擦去她唇畔血渍。
"姑娘可知西偏殿的床板,每日子时会渗出鲜血?"他呼吸间带着硝石味,正是密道中那些刻字的颜料味道。
沈知意假意挣扎,将枯井图塞进他箭袖:"那大人可知,鲜血遇金丝楠木的香气,会变成什么颜色?"这是父亲教过的战场验伤法,血渍在特定熏香下会显异色。
萧珩突然擒住她手腕按向石壁,沈知意吃痛松手,藏着银哨的香囊坠落。
当哨子滚入水洼的刹那,两人同时僵住——浸水的银哨表面浮现出血雀图腾,与德妃宫中密信的火漆印记完全重合。
更鼓声打破僵持。
沈知意挣开束缚奔向回廊,却在转角撞见端着药盅的掌事姑姑。
汤药泼洒的瞬间,她认出盅底沉淀的朱砂——与皇帝每日服用的"安神汤"成分一致。
西偏殿的门轴声似老妪哀泣。
沈知意摸着床榻的楠木纹理,突然用指甲刮下木屑——这是浸泡过尸油的陈木,与冷宫棺椁的防腐处理手法相同。
子时的梆子刚响,床板果然渗出暗红液体。
沈知意将银簪浸入血水,簪头立刻泛出幽蓝——这是中了"醉骨香"毒的特征,而此毒唯太后宫中才有。
当她掀开第三块地砖时,终于找到暗格里的记事簿。
泛黄的纸页记载着二十八位宫女的月信周期,每页都按着血指印。
最新那页的墨迹未干,写着:"寅时三刻,雀归东南。
"窗纸突然映出人影。
沈知意迅速复原暗格,将备好的艾草灰撒在床沿。
当老太监带着太医来"请脉"时,她正剧烈咳嗽着打翻药碗。
"姑娘这是染了恶疾啊!"太医搭脉的手指微颤,沈知意却摸到他袖中硬物——半枚虎符,与父亲殉城那日被萧家军捡走的兵符正好能拼合。
更声催过三巡,沈知意佯装昏睡。
当梁上黑影倒挂而下时,她突然抛出艾草灰。
蒙面人惊慌闭眼的刹那,她扯下对方腰牌——玄铁令牌上的鹰隼纹,与皇帝暗卫的标识相差分毫,唯独鹰眼处多道刻痕。
正是沈家军传递密报时,用来确认身份的"点睛纹"。
"告诉你的主子。
"沈知意将腰牌掷出窗外,"要想知道先太子真正的葬身之处,明夜子时枯井见。
"蒙面人破窗而逃时,袖中掉落一截红线。
沈知意就着月光细看,这分明是用处女发编织的引线——与操纵木偶的火药线同源。
雨声渐密,她倚着窗棂抚摸锁骨烙痕。
冰凉的雨丝中,突然传来萧珩吹奏的童谣调。
那是她七岁哄庶妹入睡时常哼的曲子,此刻却从东南角的枯井方向幽幽飘来。
沈知意握紧银簪在窗框刻下暗号,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衣料摩挲声。
皇帝带着湿气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爱妃果然没让朕失望,不过..."他冰冷的唇擦过那枚烙痕,"下次见面,记得把萧珩的命牌带给朕。
"沈知意转身时只抓到片残影,但龙榻上赫然多出个檀木盒。
掀开盒盖的瞬间,她瞳孔紧缩——盒中绒布上,静静躺着二十八枚带血的乳牙,每颗都刻着"沈"字。
最底下那枚牙根的蛀洞,与她记忆中父亲喂自己吃糖人时的蛀牙完全吻合。
冷宫的霉味里,混着股新鲜的铁锈气。
沈知意数到第九声更鼓时,终于听见瓦片错动的轻响。
她将淬毒的银簪别回发间,抬手拨乱床帐悬着的铜铃。
昨夜从德妃宫中顺来的香囊,此刻正渗出混着苦杏仁味的沉香。
"姑娘好雅兴。
"萧珩的剑锋挑开帐幔时,衣摆还滴着枯井水的腥气,"三更半夜摆弄机关,可是在等哪位故人?"沈知意翻腕亮出染毒的剪刀,寒光却映出来人腰间的鎏金铃铛——与那夜停灵殿黑影所佩的制式相同。
铃舌处卡着的半片枯叶,正是她在密道中见过的辽东枫叶。
"统领漏夜造访,莫不是来送断头饭?"她故意打翻枕边的药碗,汤药在青砖上滋滋冒泡。
这是皇帝赏的"安神汤",遇银器会变成胭脂色,此刻却泛着诡异的幽蓝。
萧珩突然擒住她手腕按向床柱,虎口的箭伤疤痕硌得人生疼:"沈姑娘不妨猜猜,德妃宫中那尊爆裂的瓷盅..."他指尖抚过她掌心的老茧,"用的是什么火药?"沈知意屈膝顶向他腰腹,趁机将藏在舌底的毒丸咬破蜡封。
苦味漫开的瞬间,萧珩的剑鞘突然击打她后颈,毒液混着血沫喷在纱帐上,蚀出二十八个小洞——恰与枯井骸骨数相同。
"醉骨香的解药,可还合口?"萧珩抹去唇畔血渍,掌心赫然躺着半枚糖人。
那残缺的右臂处,银针正泛着与德妃宫中相同的毒芒。
沈知意瞳孔骤缩。
这是她七岁生辰被庶妹抢走的糖人,怎会......未及细想,萧珩已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疤痕——火焰形的旧伤边缘,刺着沈家军暗桩特有的北斗纹。
"三年前腊月初三,姑娘可还记得这把匕首?"他抛出的短刃钉入床柱,刀柄缠着的褪色红绳,与沈知意及笄礼上失踪的剑穗同源。
惊雷炸响的刹那,记忆如毒蛇噬心。
沈知意看见火光冲天的沈府,有个黑影用这把匕首挑断她衣带。
那人的虎口也有箭伤,转身时露出后颈的朱砂痣......"你是那个纵火贼!"她抄起药枕砸去,枕芯爆开的决明子沾到烛火,瞬间燃起青紫色毒烟。
这是从掌事姑姑鞋底刮下的磷粉,遇热即燃。
萧珩旋身避让时,腰间令牌撞翻妆奁。
滚落的胭脂盒里掉出半枚玉珏,与密道中婴孩骸骨握着的残片完美契合。
沈知意扑抢的动作过大,扯裂他右肩布料——狰狞的鞭痕下,竟纹着沈家军布防图的缺角。
"原来你就是父亲安排的暗棋!"她嗓音发颤,用银簪挑开自己锁骨烙痕。
结痂的"罪"字下,淡青刺青渐渐显形:正是布防图缺失的那角山脉走势。
两人呼吸同时滞住。
窗外雨声渐密,萧珩突然撕开袖口包扎她渗血的手腕。
粗布擦过肌肤时,沈知意嗅到熟悉的桂花香——与父亲书房密格中的毒酒气味相同。
"当年我奉命换走真太子..."萧珩的剑柄在砖面勾画地形图,"却在沈府见到被调包的..."瓦片突然爆裂!三支毒箭穿透窗纸,沈知意拽着萧珩滚入床底。
箭矢钉入的位置,正是她昨夜布置的机关枢纽。
床板翻转的瞬间,萧珩护着她跌进密道,后肩被划出的血痕竟泛着荧蓝——与皇帝病发时的呕血同色。
"你体内有毒!"沈知意扯开他衣领,就着夜明珠的光看清血脉中的幽蓝,"是沈家军覆灭前中的'牵机引'!"萧珩反手扣住她探脉的指尖:"姑娘不妨先看看自己的腕脉。
"银镯相撞的脆响中,沈知意惊觉自己臂弯处也浮着蛛网状青纹——这是"牵机引"发作的征兆,唯有同源之毒可诱发。
密道尽头传来机括声,沈知意摸到墙面的沈家军暗号。
当按下第七个刻痕时,石门轰然开启,涌出的尸臭中竟混着乳香——与丽贵妃棺木的防腐香料相同。
"这是......"萧珩的剑尖挑起半幅襁褓,沈知意却盯着石室中央的冰棺浑身发冷。
棺中女尸的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心口插着的正是父亲殉城那日丢失的佩剑。
冰棺突然震颤,女尸手指的鎏金护甲在棺盖划出刺耳声响。
沈知意扑上去擦拭冰面,终于看清护甲内壁刻着的血字:"换婴者,萧。
"惊雷穿透石壁,萧珩突然呕出黑血。
沈知意扯开他前襟施针,银针却在他心口疤痕处弯折——这是被沈家军特制箭镞所伤的旧创,唯有近身一尺方能造成。
"当年在火场..."她指尖发颤,"是你把我推向地窖?"萧珩染血的手掌覆上她后颈,体温灼得惊人:"我若说那夜是去救..."话未说完,密道突然涌入毒烟。
沈知意瞥见烟中闪烁的鎏金铃铛,抱起冰棺边的记事簿冲向暗河。
"接住!"她将萧珩推上竹筏,反手撒出德妃宫中的相思子粉。
毒烟遇花粉爆燃的刹那,终于照出来人真容——皇帝亲卫的面具下,赫然是德妃贴身嬷嬷的脸!竹筏顺流而下时,萧珩昏迷中仍紧攥她衣袖。
沈知意掰开他掌心,发现握着半枚兵符——与太医袖中残片能拼成完整的沈家军虎符。
符身刻着的"贰叁"字样,正是父亲绝笔信中的密语代码。
暗河尽头传来钟声,沈知意看见浮尸堆积的漩涡中有金光闪烁。
打捞起的宫灯上,***历历可辨:"寅时三刻,雀杀换婴者。
"怀中的萧珩突然呓语:"阿爹...糖人..."滚烫的泪砸在沈知意手背,她鬼使神差般抚上他后颈——那颗朱砂痣在月光下嫣红如血,与她庶妹的胎记分毫不差。
"原来是你..."她撕开萧珩的里衣,在腰侧找到月牙形胎记——与冰棺女尸腹部的烙痕完全吻合。
这是沈家暗卫继承人的标记,唯有历代家主知晓。
暗流突然湍急,沈知意抱紧昏迷的萧珩撞向岩壁。
后脑磕到硬物的瞬间,记忆如潮水倒灌——她看见五岁的自己将糖人递给爬树的小厮,对方虎口的箭伤还渗着血......"萧珩!"沈知意嘶喊着抓住岩缝,指甲劈裂也浑然不觉。
怀中的男人体温渐凉,心口却突现奇异搏动——这是"牵机引"毒发的濒死征兆,唯有施毒者的心头血可解。
沈知意咬破舌尖吻上他唇瓣,血腥味交融的刹那,萧珩突然睁眼。
他染血的手掌扣住她后脑,在灭顶的暗河中渡来半枚药丸。
熟悉的苦杏仁味在齿间化开,正是丽贵妃舌根毒囊中的假死药。
"活下去..."萧珩用最后气力将她推上岸,自己却沉入血色的漩涡。
沈知意趴在岸边疯狂摸索,只抓到半截断裂的剑穗——这是她及笄礼那日,父亲亲手系在萧珩剑上的信物。
暴雨倾盆而下,沈知意呕出黑血,腕间青纹竟开始消退。
她跌跌撞撞爬向冷宫,在枯井边发现昏迷的萧珩。
男人苍白的指尖还攥着染毒的糖人,银针在月光下拼成残缺的"沈"字。
"你以为...咳咳...自己能逃出这场局?"萧珩突然睁眼,瞳孔泛着不正常的金芒。
他掐住沈知意脖颈的力道,与皇帝如出一辙。
沈知意摸出发间银簪,却在刺下的瞬间看清他衣襟内的东西——染血的襁褓残片上,赫然绣着她的生辰八字,与真正的皇室族谱记载相差整整十年。
宫墙外突然传来喧嚣,沈知意抱着萧珩滚入井底。
坠落时她咬破他耳垂,尝到的血腥味竟与冰棺女尸相同。
井底堆积的二十八具骸骨中,有具幼童遗骸的腕间,正戴着与萧珩后颈朱砂痣同色的玛瑙镯。
"姐姐..."萧珩在濒死中呢喃出的称谓,让沈知意如遭雷击。
七岁那年溺毙的庶妹,左耳垂也有颗天生的朱砂痣。
德妃宫中的沉水香里,绞着丝血腥气。
沈知意跪在百鸟朝凤毯上,数清第三十七根雀羽金线时,终于听见珠帘碰撞的脆响。
德妃的护甲叩击青玉案面,每一声都精准踩在更漏滴答的间隙。
"听说沈姑娘昨日去了趟枯井?"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她下巴,"可瞧见什么脏东西了?"沈知意垂眸盯着德妃的抹额,金线编织的五毒纹在烛火下泛着幽蓝。
这是用乌头汁浸泡过的毒线,与她在密道捡到的傀儡丝同源。
"回娘娘,井水寒凉得很。
"她故意露出腕间淤青,"倒是捞着个稀罕物件。
"染血的帕子展开时,半枚鎏金铃铛滚落毯面,铃舌处卡着的辽东枫叶尚未枯黄。
德妃的护甲突然刺入她肩头:"贱婢也配碰先太子遗物?"鲜血渗进雀羽纹样时,沈知意嗅到熟悉的硝石味——与皇帝御书房爆燃的烛台气息相同。
"娘娘恕罪!"她佯装惶恐叩首,趁机将藏在舌底的银哨吐入香炉。
哨身遇热发出蜂鸣,德妃鬓间的金步摇突然炸开,数根毒针直射梁柱。
黑影应声坠落,沈知意翻身滚向屏风。
刺客腰间的玄铁令牌磕在金砖上,露出半枚火焰纹——与萧珩后腰的刺青完美契合。
"好个忠心的狗奴才!"德妃踹翻青铜鹤灯,灯油泼洒处显出幅血雀图。
朱砂绘制的雀眼处,粘着片生锈的箭镞——与父亲战甲夹层藏的残箭制式相同。
沈知意瞳孔紧缩。
十年前父亲中伏那日,万箭齐发的破空声突然在耳畔炸响。
她看见敌军战旗上的血雀俯冲而下,箭雨中的父亲将个襁褓塞进密道......"认得这个吧?"德妃的护甲刮过箭镞,"你爹临死前,可是用身子护着这玩意。
"染血的战帖拍在案上,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半块糖人,正是她昨夜从萧珩手中夺下的那枚。
惊雷劈开云层时,沈知意瞥见窗外闪过银甲反光。
萧珩的佩剑在雨幕中划出沈家军暗号,她却盯着德妃袖中滑落的物件浑身发冷——那是枚刻着"萧"字的金锁,与丽贵妃棺中所藏的信物正好能拼合。
"本宫给你讲个故事。
"德妃的绣鞋碾过糖人,"十年前有个蠢货,用亲骨肉换了......"瓦片突然爆裂!三支火箭钉入房梁,点燃帐幔的瞬间,沈知意看见德妃背后的百鸟图开始剥落。
金粉簌簌落下处,赫然是幅完整的血雀战帖图,雀爪位置用二十八颗带血乳牙拼出"沈"字。
"小心!"萧珩破窗而入的刹那,德妃袖中射出串毒铃铛。
沈知意扯断案上经幡缠住来人腰身,在撞入萧珩怀中的瞬间,摸到他后颈新添的鞭痕——与冰棺女尸身上的刑伤分毫不差。
熊熊烈火吞没宫殿时,沈知意回头最后望见德妃的笑脸。
烈焰勾勒出她缓缓撕开面皮,底下赫然是当年溺毙的庶妹容颜。
那张本该泡胀发烂的脸上,左耳垂的朱砂痣红得刺目。
"阿姐..."火海中飘来孩童般的呢喃,"换婴游戏...才刚开始......"第三章 枯骨证言枯井底的淤泥混着铁锈味,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知意攥着麻绳滑下井壁时,腕间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昨日德妃宫中那场大火,将血雀图腾烙在她眼底,此刻看什么都带着重影。
井水退去的石缝里,半截指骨正勾着片褪色的宫绦——正是丽贵妃暴毙那夜,她在棺木旁见过的料子。
"掌灯。
"萧珩的嗓音在井口回荡,火把掷下的瞬间,沈知意看清骸骨堆的全貌。
二十八具尸骸呈环状排列,每具心口都钉着枚生锈的箭镞,箭尾雕着振翅血雀。
"劳烦统领搭把手。
"她扯动麻绳示意,萧珩跃下时带落的碎石却砸碎具头骨。
脑腔里滚出颗***的东珠,在污水里泛着诡异的青紫——这是太后寿辰时赏给四品以上女官的制式。
"死者年约二十,分娩不过半年。
"沈知意掰开盆骨,腐肉粘连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但太后近十年的起居注里,未记有嫔妃产子。
"萧珩的剑鞘突然抵住她后腰:"姑娘对妇人之事倒是精通。
"他指尖掠过骸骨耻联合处,粗粝的指腹擦过沈知意手背,"不过这畸形程度,倒像是...""双生子强行分离所致。
"沈知意拍开他的手,银针探入骨髓缝隙,"且看这骨裂走向,应是生产时遭人暴力拉扯。
"针尖挑出的碎骨片上,赫然刻着个"萧"字。
井口忽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声。
两人对视一眼,萧珩揽着她腰身腾空而起。
沈知意趁机将碎骨塞进他箭袖,染血的指尖在皮革上画出沈家军暗号——昨夜德妃撕下的面皮,耳后也有同样的刺青。
慈宁宫前的石板还泛着晨露,沈知意跪在第七级台阶时,嗅到股熟悉的乳香。
太后腕间的佛珠擦过她额角,第一百零八颗珠子上的刻痕,与她验尸用的银针纹路相同。
"抬起头来。
"鎏金护甲勾起她下巴,"哀家听闻,冷宫贱婢近日颇通岐黄之术?"沈知意盯着太后衣摆的雀金绣纹,那血雀的眼珠竟是两颗带血槽的东珠。
与枯井头骨里滚出那颗,分明是同一批贡品。
"奴婢愚见,太后凤体康泰才是要紧。
"她捧出玉盒呈上,"此乃井底寒玉,最宜镇..."话未说完,掌事姑姑突然打翻玉盒。
滚落的玉石撞碎青砖,露出内里暗藏的半片襁褓。
太后佛珠骤停,沈知意趁机拾起襁褓残片:"奴婢该死!这脏东西定是..."指尖抚过布料边缘的焦痕时,突然想起密道冰棺女尸的裹尸布。
"呈上来。
"太后的嗓音像钝刀刮过青石。
沈知意膝行上前,瞥见凤座下的金砖缝隙渗出黑血——与萧珩毒发时的呕血同色。
襁褓在宫灯下展开的刹那,满殿烛火齐暗。
沈知意听见珠帘剧烈晃动,太后护甲划破织物的声响中,混着声极轻的婴啼。
"好得很。
"太后突然轻笑,"赏她。
"沈知意接住抛来的玉枕时,后颈汗毛直立。
这是先帝陪葬品之一的九窍玲珑枕,此刻正从第七个孔洞渗出暗红液体。
她佯装谢恩叩首,舌尖舔过枕面——血腥味里混着母亲独有的沉水香。
更衣时,沈知意用银簪挑开玉枕夹层。
染血的断指坠入铜盆,指甲缝里的青黛色与她记忆重合。
七岁那年,母亲被拖入慎刑司前,曾用这颜色在她掌心写下"藏"字。
"姑娘验尸时不戴护具?"萧珩的嗓音自屏风后传来。
沈知意反手将断指藏进袖袋,转身时衣带勾翻铜盆。
血水泼湿来人袍角,显出道诡异的婴儿轮廓。
萧珩突然擒住她手腕:"沈家女子天生六指,姑娘可知?"拇指摩挲着她完好的五指,力道却温柔得令人心惊。
沈知意抬脚踹向他膝弯,趁势抽出藏在靴筒的验尸录:"统领可知晓,太后佛珠的楠木芯浸过尸油?"书页翻动间飘出片干枯的桂花——与萧珩送来的毒糕原料同源。
窗外惊雷炸响,萧珩的剑柄突然击碎瓷瓶。
飞溅的瓷片中,沈知意看清他用手语比出的暗号:三更,枯井。
子时的梆子卡在第三声,沈知意摸到井沿新添的刀痕。
麻绳降至半途,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她咬牙松开手,坠入尸堆的瞬间被铁链捆住腰身——二十八具骸骨的眼窝同时亮起绿荧,拼成完整的血雀图腾。
"阿姐。
"熟悉的童声在井底回荡,沈知意看着庶妹的绣鞋踏碎头骨,"你可知这些宫女,都是为你而死的?"染毒的银针抵住喉头时,沈知意突然嗅到萧珩衣角的硝石味。
她猛然后仰,扯断庶妹腰间香囊。
爆散的毒粉中,那张泡胀的脸皮缓缓剥落,露出德妃贴身嬷嬷的五官。
"游戏好玩吗?"嬷嬷的指甲抠进她锁骨烙痕,"当年你娘就是在这口井边,亲手掐死了真正的萧家..."弩箭破空的厉啸打断话音。
沈知意看着嬷嬷心口的箭羽,尾翎处雕着的血雀正对她露出獠牙。
井口垂下的绳梯上,萧珩提着染血的弩弓,脚下躺着掌事姑姑尚在抽搐的尸身。
"接着。
"他抛下个油纸包。
沈知意接住的瞬间,摸到内层用血画的产房图——泛黄的纸页上,太后年轻的面容正抱着个六指婴孩。
井底阴风骤起,沈知意攥紧油纸包。
当第一滴冷雨砸进眼眶时,她终于看清那婴孩襁褓的纹样——与太后今日赏赐的玉枕锦囊,用的是同一匹贡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