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二月十七,青州府驿道旁的悦来客栈二楼,桐油灯芯爆出第三朵灯花。李承安握着鼠须笔的手顿了顿,松烟墨在宣纸上洇出个蚕豆大的墨点。他轻叹着抽出这张誊抄到《盐铁论·本议》的稿纸,就着烛火点燃,看青烟在房梁间盘成个"義"字。
这是父亲临终前教他的法子——每写坏一字,便焚稿明志。
"平准均输,盐铁官营..."李承安默念着桑弘羊的治国策,窗缝里漏进的夜风掀起他浆洗得发硬的直裰下摆。考篮里整齐码着三年来准备的时务策:最上层是张溥编订的《历代名臣奏议》,中间夹着徐光启《农政全书》的手抄本,底层油纸包着的《论语集注》边角已磨出毛边。
梆子声从街角晃来时,他正给《盐铁论》批注添上最后一行小楷:"通山川之利而足国用,此桑大夫所以佐孝武者也。"突然有瓦片在东南墙头碎裂,紧接着传来马匹喷鼻的响动。李承安握笔的指节骤然发白,他记得驿丞说过,这半月已有三拨举子在沂蒙山道遇劫。
"掌柜的,温两角酒!"粗粝的喊声撞上客栈门板。
李承安吹灭油灯缩到窗侧,借着月光窥见七八个黑影正在院中拴马。那些人头戴靛蓝抹额,腰间佩的不是寻常朴刀,而是制式的雁翎腰刀——去年济南府塘报里提过,蓝巾贼首领原是登州营叛变的把总。
"二楼丙字房还亮着灯呢。"有个尖细声音笑道,"看窗纸上的人影,准是个赴考的书虫。"
李承安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抖开考篮暗格,将早就备好的石灰粉包攥在掌心。父亲任青州府同知那年,正是被这般流寇破城后悬梁自尽的。那日他蜷在母亲裙下,亲眼看见贼人用腰刀挑起父亲官帽上的砗磲顶珠。
木梯吱呀作响的瞬间,他抓起案头未干的《盐铁论》手稿塞进怀中。泛黄的纸页贴着心口,能摸到"民足君孰与不足"那句的墨痕还带着潮气。
"小相公好勤勉啊。"门闩断裂时,月光泼进来人的轮廓。那汉子左脸有道蜈蚣状的刀疤,从额角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