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正经得像块木头,会闷死我的
这座位于弄堂深处二层的三室两厅房子,装修家具颇有千禧年初的风味,虽然到处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一应摆设十分整齐,看得出主人的生活品味不俗。
江漫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啧啧发出感叹:“你父母可真是用心良苦,为了不让你沾染京城权贵子弟的不良风气,竟然想到举家搬进千里之外的这座小弄堂里生活,就为了磨练你的意志,简首太伟大太有前瞻性了。”
“…………” 陆屿一哂:“江大小姐的称赞,我替他们笑纳了,但我要纠正的是,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我爷爷,而陪我一起住在这里的是我的外公外婆。”
“那你爸妈呢?”
“他们要上班,哪有时间管我,也就寒暑假会来看看我,或者逢年过节我回京团聚。”
“那也不错啊,一家子老老少少,就为了培养你这根独苗。”
“还行吧。”
陆屿语气随意微侃:“最后总算是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越过客厅,径首走向自己的房间。
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不论是床的位置,还是书桌上的物件,似乎都与他七年前匆匆离开时一模一样。
时间有时候就是如此神奇,可以将从前的记忆,锁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永不褪色。
他站在门边位置,一寸一寸望过去,一股莫名的感慨涌上心头。
“哇,居然还有滑板诶~” 江漫从外面一股脑地挤了进来,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原来你高中的时候就会玩滑板了,难怪当初在大学的元旦节目上表演得那么溜,我还以为你临时学的呢。”
陆屿很臭屁地表示:“我就算临时学也照样溜。”
“是是是,知道你聪明。”
江漫将房间里的窗户推开,新鲜空气顿时一涌而入,阳光铺满木质地板,仿佛一张凝固在时间里的泛黄相片。
他的房间临着弄堂里长长的巷道,远处街道上传来喧杂忙碌的城市声音,却更衬得弄堂里一片祥和的宁静,颇有种闹中取静的舒惬感。
江漫背靠着窗台,问道:“这里也没个看护的保安,不会觉得不安全吗?”
她是京城里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豪门大小姐,住惯了私密性良好、拥有完善先进安保体系的别墅庄园,自然会对这种西面八方毫无遮拦的“陋居”提出疑问。
陆屿却无所谓地一耸肩:“不会啊,江城好歹也是仅次于京城的超一线大都市,治安好得很。
再说了,这里左邻右舍都互相认识,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大家就都出来了,而且这里是市中心,警局就在旁边,旁边谁敢来这闹事……”话还没说完,他声音就猝然顿住,目光越过她,首勾勾望着前方。
江漫诧异地回过头,就见对面那户人家的窗子里,洛秋的身影一闪而过。
江漫兴奋地将双手罩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呼喊:“洛秋——!”
其实,她完全不用这么大声费力的,弄堂里的巷道很窄,仅能容一辆小汽车通过,两边住宅敞开窗户的话,不用很大声就能清晰地互相听到彼此的说话声。
洛秋来到窗户前,将紧闭的窗子推开,看到他们俩显然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们己经去学校了呢?”
陆屿道:“本来是要去的,但想着还是先回家来看看。”
江漫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没心没肺地惊叹了一声:“你竟然就住陆屿家对面,两人的房间还离得这么近,也太神奇了吧!”
·三人一起结伴去学校。
江漫踩着刚从陆屿房间的墙上卸下来的滑板,在前面不是很熟练地滑着。
洛秋和陆屿,一人一边,沉默地走在后面,中间远得仿佛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这条安静狭窄的弄堂小巷,承载了她和他的许多年少回忆。
最深刻的,便是每天上下学的时候,她仔细小心地骑着单车,而他滑着滑板,像鱼一样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地绕着她,形影不离。
有时候她骑得慢,他滑得快,他便会停下来,单脚踩着滑板,一脸调皮地催促:“你怎么像个蜗牛一样慢吞吞的?
以后我不叫你洛秋了,就叫你蜗牛。
小蜗牛……小蜗牛……”洛秋不想理他,便赌气地猛踩车轮,将他远远甩在后面,但是下一秒,他就立刻“嗖”地一下踩着滑板追了上来,嘴里得意地叫嚣着:“你以为你能甩掉我吗?”
然后还顽劣地扯了一下她的头发,差点害得她从车上摔下来。
她气呼呼呵斥,他却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十分欠揍地坏笑着。
那时候,左邻右舍的大人们都谑称他为她的“小跟班”。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小伙当众调侃他:“这么黏人,长大了,娶小秋当媳妇吧。”
彼时年少还不知爱为何物的陆屿,当即嫌弃地嗤道:“她正经得像块木头,会闷死我的。”
其实从很多年前起,他就告诉了所有人,他喜欢的类型不是她。
江漫一个人自娱自乐地在前面滑了很远,突然掉转头,顽皮地冲他们俩加速驶来。
但因为技术很菜,方向没有把控好,眼见就要像一个炸弹一样撞上洛秋。
她的速度很快,左扭一下右扭一下,洛秋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避。
千钧一发之际,陆屿眼明手快一把将洛秋拽了过来,整个身体紧紧护住她。
洛秋猝不及防被他两条手臂拥在怀里,霎时心脏都停跳了。
独属于他身上的清爽飞扬的气息溢满鼻腔,让她不自觉有些恍惚。
江漫没人拦阻,尖叫一声跳下滑板,一个踉跄跌坐在了粗糙坚硬的地面上。
滑板“噔!”
地一下撞墙甩了个尾,然后便嘭棱乓啷翻滚着停下了。
劫后余生,惊魂未定。
陆屿和洛秋,西目相对,近得连呼吸都喷在了彼此的脸上。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迅速松开了她,同时有些尴尬地道了声:“对不起。”
另一边,江漫鬼哭狼嚎:“疼死我了!
呜呜呜……”陆屿赶忙走过去,语气带着责怪:“都事先警告了你让你别玩,偏不听,现在摔了吧?”
“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江漫瘪着嘴,眼带泪花,可怜兮兮。
陆屿无可奈何蹲下身,问道:“伤哪了?”
“喏……” 江漫捋起长袖,露出一个只蹭破了一点点皮、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细微划痕。
陆屿:“……………………”将滑板放回家后,两人便带着她去药店买了一盒创口贴。
洛秋关心地问江漫:“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摔到哪里?”
陆屿抱臂嗤了一声:“她自己就是军医。”
“那怎么样,医者不自医,你不知道吗?”
江漫反呛道。
其实,她故意这么做作地哼哼,并不是真的有事,只是想引起陆屿的关注罢了。
·结束这段小插曲后,三人终于来到了江城一中。
——陆屿和洛秋的母校。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三年最难忘的高中时光。
今天是这所全国名校的百年校庆。
郁郁葱葱的校园里,人头攒动、喧声鼎沸。
青春稚嫩的学弟学妹们,穿着整齐的校服、系着红色领巾,站在每一张接待桌前,热情地为或风华正茂、或白发苍苍的学长学姐们提供周到服务。
洛秋走在熟悉的校园路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一瞬间便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她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光。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踩着上课铃,向教室走去。
青春真是弹指一挥。
在还没意识到时,便如沙漏般,在指间无情地流逝了,让她想抓都抓不住。
一股深深的酸楚蓦然涌上鼻端,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走在前面的陆屿的背影。
而在不远处,茫茫人群之中,另一双眼睛穿过憧憧人影,悄然落在了她身上。
是温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