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子里的牙膏沫沾在下巴上,像一块正在融化的雪。
衣橱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晨光像把生锈的刀,斜插在那套烟灰色西装裤的褶皱里。
裤脚缩到离脚踝三指宽的位置,锯齿状的断口让我想起被野狗撕烂的作业本——十二岁那年,邻居家的杜宾犬叼走了我的期末试卷,妈妈举着衣架追了半条巷子。
橙黄色的缝线歪歪扭扭爬过毛边,针脚大得能塞进米粒。
这颜色刺得我太阳穴直跳,小学六年级那幅获奖的水彩画《向日葵》就是用这个色号的蜡笔涂的。
妈妈把它压在餐桌玻璃板下十年,直到确诊乳腺癌那天被化疗通知单取代。
"爸!
"我含着薄荷味的泡沫撞开浴室门,差点被卷成一团的地垫绊倒。
父亲正蹲在冰箱前,后脑勺支棱着一撮白毛。
保鲜盒在他脚边摊开,蓝白格子的塑料盒曾经装满褐色的药丸,现在盛着过期的芝麻糖。
妈妈走后,他坚持每周去老供销社买这种糖,尽管粘牙的甜味让我反胃。
"跟您说过多少次......"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正在把糖块排列成奇怪的矩阵,就像妈妈当年数着药片计算剩余的生命天数。
老人慢吞吞转过头,食指竖在干裂的唇间:"轻点声。
"他耳垂下还沾着枕巾的棉絮,"慧芳在改衣服。
"百合味的骨灰盒、黑纱覆盖的遗照、停止在2018年3月14日的挂历,所有事物突然在视网膜上重影。
我扶着餐桌的手碰到冰凉的玻璃板,底下那张向日葵已经褪成惨白。
监控记录在平板电脑里幽幽发亮。
我蜷进妈妈常坐的藤编摇椅,弹簧的吱呀声像一声漫长的叹息。
这款家庭摄像头是去年装的,为了监控父亲有没有忘记关煤气——当时他笑着在镜头前比剪刀手,说"琳琳现在像监狱长"。
时间轴拖到凌晨两点十七分。
夜视模式下的走廊泛着尸斑般的青灰,父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左脚拖鞋是妈妈临终前钩的那只,右脚的毛线已经散成乱麻。
他的右手握着那把陶瓷裁纸刀。
去年生日时,他神秘兮兮地从公文包里掏出来,刀柄刻着拙劣的"心想事成"——后来我在超市文具区看到同款打折货。
现在这柄可笑的礼物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