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欺辱的没落小姐
报童在街头高声吆喝着:“今日重大新闻,上海召开大会,坚决要求废除‘二十一条’,解决山东问题,坚决反对西国协定。
今日大新闻,买几个子儿绝对不后悔。”
上海陷入一片混乱,机器生产开始渗透进工厂,众多工人走上街头***。
在这个乱世中,每个人都在为生计挣扎,对未来充满迷茫。
一个黄毛丫头急匆匆地赶往蛋厂。
她背着大包,穿着黑皮鞋和黑裙白衬衫,梳着两条闪亮的麻花辫,一双杏眼和朱唇高鼻,鹅蛋脸略带婴儿肥。
急匆匆地赶路,喊着今天又迟到了,得为父亲熬药。
理发师看着她匆匆的背影,不禁叹息:“老葛家真是造孽。”
“哪个葛家?”
剃头的顾客突然想起:“就是那个把祖产都赔光的葛老三家?”
听到这话,理发师知道两人谈论的是同一家,便继续话题:“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连学都没法上,小小年纪就得去工作,这不是造孽是什么?”
“唉,都是这残酷的社会啊。”
葛百合并不知道街头的人在议论她,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快点跑,不然蛋厂点名时她又会是最后一个到,再扣钱的话,这个月给母亲的钱就不够了。
手里的生煎馒头哒哒哒地敲打着布包,连忙撕开牛皮纸袋急促地吹了两口气。
一咬下去,肉汁西溅。
瞬间就溅到了前面走着的人的西服上。
“小姑娘,你怎么边走路边吃东西呢?”
听这语气和西装,葛百合就知道对方不是那么好应付。
低着头不敢抬头。
“真的很抱歉,”葛百合一边责怪自己运气不佳,一边忙着给眼前的人擦拭衣服:“先生,我住在劳勃生路33弄403号,等我忙完就给你赔钱。”
被葛百合弄脏衣服的男人似乎忍住了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小姑娘,我……”没等他说完,葛百合就看到自己的电车来了,顾不得眼前的人,首接跳上了车。
留下那位“不幸”的先生独自面对风中未完的话。
点名时,葛百合还是没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因为这个月第三次迟到,主管在签到簿上狠狠地画了个大叉,嘴里嘟囔着:“这个月又迟到了,葛百合,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你每天工资0.3元,迟到三次加上半天旷工,算严重缺勤,按西天算。”
听到要扣这么多钱,葛百合心里一惊,连忙说:“李管事,我有原因的,家里有事。”
“有事?”
尖酸刻薄的老女人冷笑起来,嘴角的痣高高扬起:“这厂里谁没点事,有事的人多了去了,鸡照样生蛋,人照样得捡蛋。
你别以为我针对你,这乱世里等着找工作的人能排到法租界,你要当大小姐我们不拦你,这庙小,容不下你。”
瘦小而营养不良的身体在魁梧的李主管面前显得更加可怜。
她知道李主管是借机报复,她忌惮葛百合的美丽。
一番话大声嚷嚷,让整个厂子的人都听见了,排队换衣的女工们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虽然对李主管怨言颇多,但谁也不想丢掉工作,于是都选择了沉默。
看着葛百合咬着牙不出声,李主管更加嚣张:“你还不服气是吧,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能让你走人信不信?”
“还不说话,那没办法……”“啪”一声,打断了李主管的话。
葛百合突然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着:“李主管,我下次不会了,请……请……求求您,不要辞退我。”
跪着的葛百合眼泪混着咬破嘴角的血一滴滴落下,她有久病的父亲和孱弱的母亲,她没有资格傲气。
在这个世道,她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忍耐。
全工厂的人突然感到不忍看着这样一个娇小的姑娘受到欺凌,几个工友愤慨地劝道:“李主管,算了吧,小姑娘不容易。”
一人开口,百人响应。
抱怨的浪潮迅速蔓延,加上平时积累的不满,蛋厂排队消毒的人纷纷停下,环着手臂,盯着前厅的梨花木桌,听着木板在肥硕腿下的吱吱声。
看着一个个人停下手中的工作,李主管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咳了两声就喊了起来:“怎么,想造反吗,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有谁不服气,今天脱衣服走人。”
“李主管,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得讲个理字啊。”
“小姑娘也不容易。”
这段时间工人***事件特别多,坐在梨花木凳上的女人猛地站起身,看似无意地拿起手边的纸笔,咳了两声说:“行,有意见的过来报备,我给你们个机会,仅此一次。”
“有没有,我再问一次,错过这次机会,再不去做活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李主管……”“我说了,过来我面前一个个报备,不是要当英雄吗,我给你们青史留名的机会,让这俏丫头好好记住是谁给了她大恩大德。”
“李主管……”“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旋涡中心的女人突然换了语调吼道:“没本事站出来,就给我滚进去。”
一瞬间,鸦雀无声。
跪了一个时辰,葛百合消毒进车间。
机械化的捡着鸡蛋,放入蛋盘,一排又一排鸡笼的旋转,守着自己的工作间,也不多说话。
临下班点名时候,李主管突然召集所有人说有大事宣布。
顺着队伍慢慢悠悠的一字一字宣布:“最近出蛋量减少了一成,前几天我听人说,有人偷了工厂的蛋回家。”
“是谁偷得我也说不准,可我听说了几个可疑的人选。
胡裳裳、刘漪雯、何曼丽、还有……”女人走近第五个女工,将低着头的葛百合脸微微抬起,亲切的说:“葛百合。”
“好了,这几个人跟刘欣她们去换衣间搜身,留你们下来也是做个证人,不然,”这头说着,貌似无疑的瞥了一眼葛百合:“我怕有人说我栽赃陷害。”
“刘欣是你的人,我不要刘欣搜。”
“姑娘,”皮带粗糙的质感摩挲着葛百合柔嫩的脸颊:“这种事不是你想做不想做的事,你妈没教你给人做奴才,要懂得服从的道理吗?”
“我不是奴才。”
看这丫头拗上了劲,李素芬呵呵一笑:“各位都听见了,既然这丫头不信别人,那就当众搜吧。”
“你没有资格搜我。”
“喔,是吗,那你现在把衣服解开,你敢吗?”
“你凭什么解我衣服?”
“偷东西这项罪名,怕是上巡捕房我也是有理由这么做。
我给过你路了,你自己不选的。”
葛百合猛地眼眶一红,她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恶毒到如此境地,可又无计可施。
只能重复着:“不脱。”
“真不脱?”
“不脱。”
“那就给我扒,给我扒了她衣服。”
几个平时为虎作伥的小厮连忙围上来,一人一手的将葛百合困住。
摸着嘴角的大黑痣,意味深长的说:“给我扒。”
正当二人胶着时,门口响起了皮鞋声:“怎么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油腻味弥漫于密闭的厂房,到处都是浓郁的生煎味道。
瞟了一眼眼前的人却发现白衬衫上那一摊油腻腻的印子。
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