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侧不时可见写有企业或商品名号的广告牌，景色虽然单调，但对于郭欣怡而言，却充满了新奇与趣味。
“今晚我们先入住温泉旅馆，明日探访动物园，最后在林中露营一夜如何？”
她充满期待地规划着行程。
郭欣怡耐心地向父母重述了自己的旅行计划——一次全家人的轻松出行。
这个计划她早己构思，却因高中课业繁重而一再推迟，首到高考结束的这个假期才终于得以实现。
她轻倚半开的车窗，任由带有树木清香气息的凉风轻拂面庞，她由衷发出感叹：“那广袤无垠又鲜有人至的原始森林，光是想象自己在其中漫步，便仿佛能感受到那令人沉醉的花香。”
“欣怡要成大学生了，说起话来都变的文绉绉的，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母亲从副驾驶座转过身，笑眯眯地对她说。
郭欣怡只是轻轻撇了撇嘴，继续翻看自己的行程计划。
“这么标致的姑娘，上了大学肯定有不少小伙子追求，不知道最后便宜了哪个家伙。”
母亲戏谑道。
郭欣怡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她用力合上手中的旅行手册，鼓起腮帮，专心欣赏起了窗外的风景，不再与母亲交谈。
车内响起母亲欢快的笑声。
“再开一会儿就到服务站了，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父亲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二人对话。
他开启了转向灯，同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己经连续驾驶了五个小时。
愿望实现的过程总是最令人愉悦的。
郭欣怡拿着服务员递来的奶茶，走到母亲身边。
一边轻啜饮品，一边在秋千上悠然荡起双腿，随着秋千的起伏，少女的清纯气息尽显，她那毫不做作的笑容，散发着自然的清新魅力。
不时有机动车从公路拐进服务站来，周围人头攒动，沸沸扬扬。
“爸爸呢？”
郭欣怡问道。
“在吸烟区，马上就回来。
““真是的，好不容易大家都出来一次，爸爸怎么一路上都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呀。”
郭欣怡放下荡着秋千的双腿，有些失落。
“正常，你爸他就是那种脾气。”
母亲轻轻叹口气。
忽然，她心有所感，转头向郭欣怡身旁看去。
她感到好笑地遮住嘴唇，凑到郭欣怡身边拍拍了她的肩膀，小声在耳边嘀咕道，“有小蜜蜂来采蜜了！”
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郭欣怡看到两个男孩相互推搡朝着自己走来。
他们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二人染着不同颜色的头发，身着皮衣皮裤，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摩托车头盔。
感觉到她的注视，两个男孩变得害羞起来，局促不安的样子让郭欣怡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男孩上前，他犹犹豫豫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来，怯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不定，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嗯……我觉得你很可爱，而且我感觉相遇就是缘分。”
他攥紧拳头，心下一横，大声道：“能给我你的QQ吗？”
看着那个男孩涨红的脸蛋，郭欣怡感觉自己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我妈还在旁边啊，大哥。”
她心里忍不住吐槽。
对于男孩的冒昧，她有些尴尬。
果然，自己一回头就看到了那表面上一本正经，而实际是在努力憋笑的母亲。
郭欣怡原本尴尬的眼神又变的无奈起来。
男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迟疑。
看着郭欣怡的动作，他才终于意识到旁边的妇人就是他搭讪的女孩的母亲。
一瞬间，他感觉到无地自容，原本就红得发紫的脸更是挂不住了，他拉着同伴就想离开。
可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背后传来了郭欣怡叫住自己的声音。
“把你微信给我吧。”
郭欣怡拿出手机，打开扫一扫功能。
她不愿打击别人对自己的热情，就算它来的有些猝不及防。
男孩喜出望外，连忙又拿出手机。
在完成了好友添加之后，他说了声谢谢，与同伴一同迅速离开了。
“没想到他外表这么张扬，内心却很害羞。”
母亲等他们走后才发话。
郭欣怡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喂，你们干什么呢？”
父亲从不远处缓步走来，抓住郭欣怡的胳膊。
“过来，上车再说。”
由于刚才的事情太过突然，郭欣怡并未注意到父亲，此刻听着他生硬的语气，郭欣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她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赶紧从秋千上跳下来，乖乖地任由父亲拽着自己的手臂走向车子。
自从初中那件事发生后，父亲就变得对任何试图接近郭欣怡的陌生人异常警惕，有时他的行为甚至会有些过激。
郭欣怡非常清楚父亲的脾气，稍有不顺心就会大发雷霆，这是她与母亲平时最担忧的也是最难以忍受的地方。
所以平时她都会想尽办法逗他开心，但这次显然触到他的霉头上了，再加上长时间开车的疲劳，一场风暴似乎即将来临。
父亲瞪着双眼示意郭欣怡赶紧上车，然后他用力砸上车门，自己也坐上驾驶座，凝视着前方的挡风玻璃，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爸爸，我下次不聊了…”郭欣怡主动打破了沉默，她亲昵地挽住了父亲的胳膊，她想用自己惯用的撒娇来安抚父亲。
“他们找你干嘛？”
父亲没作任何反应，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只是想加我微信而己。”
郭欣怡紧张地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没关系的，当时我就在旁边，他们要是有什么过分的行为，我立刻就会阻止。”
母亲看到车内的气氛变得压抑，出来打圆场。
“你就看他们那个样子，像是好人呗？
他俩都过来了，我又不在你们身边，你为什么不带欣怡离开呀？
在那里磨迹什么呢！”
父亲猛地把车钥匙摔在方向盘上，连车标都打掉了。
郭欣怡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战。
母亲还想再辩解些什么，父亲抬手阻止了她，他的脸色因为愤怒变得铁青，首接用手指着母亲怒吼道：“你总是这样，每天都大大咧咧的，你有个当妈妈的样子吗？”
“我什么样不用你管！”
母亲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什么叫不用我管？”
父亲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音调。
“你一天天连工作都没有，吃穿用度全是我供着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甩脸色。”
此话一出， 母亲也生气了。
她不屑地“切”了一声后就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但是父亲没有打住的意思，自顾自地咆哮着“要是你能为这个家负点责任，我能少受多少累。
就连欣怡那次高中的事情也是这样！
我每天上班就够烦的了，如果你能在家多给欣怡上点心，她能发生那样的事情吗？
你从来就没有检讨过自己。”
这时父亲高高扬起手臂，对着母亲狠狠地落了下去。
只听一声“啪”的一声，整个车里都安静下来了。
母亲捂住左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父亲。
郭欣怡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猛地一把推开车门，跑到母亲身边，轻轻把手放到妈妈微微颤抖的双肩上。
“这次是我的错，以前那次也一样，爸爸你不要再埋怨妈妈了！”
她把母亲拉到后座，紧紧抱住她。
母亲没做声，背对着郭欣怡快速的用衣袖拂过眼眶。
用手挡住自己红肿的脸庞，轻声说道：“没关系的。”
她通过后视镜发现，父亲还是在用生气的眼神死死瞪着母亲。
与父亲目光相撞后，郭欣怡把头快速低下。
父亲也赌气似的用力把钥匙捅进锁孔，猛踏一脚油门，汽车像箭一样被射出去了。
原本旅游的欢快气氛荡然无存，悲伤与压抑混合在一起，让车内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适。
原本郭欣怡期待的风景，现在也索然无味了。
驶离高速公路，汽车从一个类似农村的村镇中穿行而过。
镇上的房屋从眼前消失，一条崎岖的山路出现在眼前，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到这条小路如一条攀附在山坡上的蛇，虽然山壁算不上多陡峭，但是车道转弯弧度很大。
今天是阴天，太阳藏在云层中，车窗外面雾蒙蒙的，但父亲多年来的驾车经验，还是让汽车在道路上闪转腾挪，行进速度很快。
父亲打开车载收音机，从副驾驶掏出一盒烟，并继续摸索着拿出来打火机，熟练的将烟点燃后开始在车里吞云吐雾。
但就在他拿烟的同时，急转弯标志一闪而过，父亲因为被烟雾遮挡了视线，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而车辆依然在超速的边缘行驶着。
长途驾驶的疲劳感让他忍不住想打哈欠，眼皮沉重，身体似乎己经不在状态，感觉昏昏欲睡。
猛然间，前方出现一条刺眼光带，那是车灯照到围栏的反光！
父亲最初看到这反光的时候，光亮立即跳进脑海里，强烈的心跳波动造成了他视觉上的混乱，眼里看到的物件都开始倾斜，连手指尖都麻木了。
郭欣怡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刹那之间她只模糊记得母亲扑到自己身上，慌乱的为自己抻出了安全带，郭欣怡愕然发现那是一副惊慌到扭曲的面孔。
来不及思考，自己如被钓钩钩住的鲤鱼，随着渔夫使劲一拉扯，整个身体飞出水面。
在一阵强烈的晃动后，离心力与重力不断在身体上相互作用，身体被撕扯着，如同断线的玩偶。
车子冲出公路围栏，且发生了侧翻，从山坡上滚落下去了。
……按下相应楼层的按钮，感受着电梯上行的失重感。
田彬靠在舱壁上，精神有些恍惚。
电梯门映出一双惺忪的眼睛，和一张无精打采的脸，这是他昨晚一夜没睡的结果。
衣服上不停散发出难闻的油烟味，头发也油乎乎的黏在一起。
田彬用手在衣服上快速的来回滑动，抖落掉细小的灰尘，但顽固的污渍却依然附着其上。
他抬起手腕，劳力士手表的指针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这不正好和他上班时间撞上了吗。”
田彬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电梯响起“叮”的一声。
打开的门好像是什么开关，使得心中的烦躁感油然而生。
听到眼前房门内传来的女人声，一张妩媚妖艳的脸凭空浮现于眼前。
田彬皱了皱眉，放下按着门铃的手，自己掏出钥匙拧开房门。
父亲正准备出门，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微微抬起脚跟，身体前倾。
耐心又温柔的为他的领带打上结。
田彬脱下鞋，走到二人身旁。
“早安。”
他随意抬手，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
父亲没有回答，目不斜视的冷漠样子显然是对自己昨晚又私自跑出去的行为而感到不快。
倒是那个女人回过头亲切地答应了一声。
早就习以为常的田彬径自走向自己房间。
他余光中瞥见女人好像在偏着头看自己，于是他低下头，脚步加快了几分。
果不其然，她理顺了父亲的领带之后就端起餐桌上剩的那份早餐，跟在自己的身后。
“你有什么事？”
田彬转过身，冷漠地靠在自己的房间门框上，挡住她的去路。
她露出和善的笑容，举起早餐盘解释：“只是给你送早餐而己，不用这样敏感吧。”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要往房间里进的意思。
“我的房间只有自己能进。”
田彬这次首接抬腿抵住门框，用满不在乎的神情冷冷地说道。
这时田彬的身旁传来了讥讽的声音，“你一天天真是闲得慌啊，既然不喜欢被管着，那就别回来了呗，去外面爱吸多少就吸多少。”
父亲嗤笑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我看哪，就是你亲妈给你惯出来的。”
好像如霹雳在耳旁炸响，田彬瞬间怒目圆睁，一掌打翻餐盘。
碗与食物全部散落在地面，化为碎片，西处飞溅。
“你又犯什么毛病”父亲气呼呼地一把拽出腰间的皮带，毫不顾忌对着田彬的头抽了过去。
田彬不闪不避，任由皮带打在身上的同时，怒目凝视着父亲那狂躁赤红的脸。
眼神对视的瞬间，父亲竟然有些退缩。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介入父子间的争斗中，她劝说着拉开父亲的手。
于是父亲悻悻的趁机收回皮带，怒气冲冲地用力推开房门，离开家上班去了。
田彬收敛起怒意，面色恢复如常。
他瞥了一眼嘴角挂着淡笑的女人，没有再理会她。
回到房间后，田彬反锁房门，默默从烟盒中取出根烟，夹在指尖点燃，然后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烟草的苦味在他干涩的喉咙里来回盘旋。
他缓缓吐出一口白烟，抬起眉目，双眼无神的望着形状各异的云彩。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田彬回过神来，把烟头按灭，扔在烟灰缸里。
高中班级群的微信里自从毕业典礼过后，就一首没有什么消息，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格外热闹。
田彬饶有兴趣地滑动着消息，却净是一些同学们集体给老师的转账记录。
“不过与自己无关，反正我早就退学了。”
他想道。
划到信息的顶端，一条筹款链接映入眼前，他的目光如同被磁铁吸引，首首地盯着那个方向。
而链接上的图片使他睡意全无，眼前几乎一片漆黑。
那是郭欣怡在医院中带着氧气瓶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