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奋力奔跑在山间密林,左手紧握着一个布包,右手不断拨开树枝。
也顾不得荆棘划开的细密伤口,只是大口喘着粗气,拼命的往前跑。
密林之上,盘旋着十数只黑鸦,它们一路跟着少年,一路凄声惨叫,整个山头都是沙哑聒噪的声音,扰得人心弦乱颤。
少年时不时抬头望上一眼,脚步加快了几分。
转过一块巨石,前面忽然出现一面巨大的悬崖,崖壁如刀劈斧凿一般齐整。
崖底一汪潭水,湛清碧绿,也不知深有几许。
少年一声惊呼,脚底差点踏空,双手慌忙拉住身边的藤蔓,将将停住脚步。
“咻~咻~咻~!”
刚一止步,利箭便破空袭来。
那些个黑鸦也怪叫着落在了巨石上,对着少年继续呜呀乱喊。
箭矢来得太快,少年翻滚躲避却还是被射中了小腿,瞬间少年冷汗首流,但却紧咬着槽牙没有痛哼,拖着伤腿躲在了一处大树后面。
箭是万不敢拔,不然箭头倒钩扯住骨肉,这腿就完全废了。
少年闷哼一声,忍痛折下了露在体外的箭杆,伤口扰动,血又流了不少。
“嘎嘎——”巨石上的黑鸦叫的更欢了,有几只胆大的更是落到了少年头顶的树上,在树枝间来回跳动,一边叫一边盯着少年脚边的鲜血,眼神间竟显得跃跃欲试。
“狗畜生!”
“咻~!”
少年狠狠的将箭杆丢向黑鸦。
不料刚一抬手又是一羽利箭擦着肩头飞过。
“我这些狗畜生可是差点撵不上你这个小畜生啊,嘿嘿。”
密林里窸窸窣窣,灌木丛里钻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
为首中年男人身材消瘦,羽冠青衫,留有一簇小胡子,看起来仙风道骨。
另外的女人却是一根长辫,兽衣裹体,手里紧抓着弓,伸手又要到背后箭篓里拿箭。
“小子,把东西交出来吧,只要交出来,我保你性命无忧。”
小胡子慢慢走向少年藏身的大树,手放在背后对长辫兽女做了个手势。
兽女瞬间领会,身影重新退入了密林。
“云游宗山门己灭,你一个外门弟子,何苦做无谓的挣扎。”
小胡子见树后仍没有动静,又在怀里掏出一袋金银,抛向树边。
“东西给我,你拿这钱财去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大老爷,从此江湖路远,再不相见。”
小胡子捻了捻自己下巴上的碎毛,眼睛提溜一转,又补充道:“若你还有修道的执念,也可入我遮天仙门,老夫这些年得了一些仙缘,必助你证得大道。”
少年在树后默不作声,只是埋头处理自己的伤口,他解开衣服扯了几根布条,系在腿上止住了血,又在肩膀上缠了几道简单包扎了一下。
走到离大树十几步时,小胡子见还是没有回应,显得有几分不耐,又说道:“出来露个面吧,有什么条件要求的,都可以谈。
老夫安如山,贵为遮天宗长老,无意为难一个小辈,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你该懂!”
不过是个乡野少年,不入品的凡人,若不是怕损坏宝物,弹指间让他灰飞烟灭!
宝物事关宗主无上大业,一旦立得头功,说不定有仙法灵宝赏赐,自己停滞多年的境界,就有了松动的希望。
意淫间安如山神情越来越陶醉,仿佛己然白日飞升,登临大道之巅。
“够了!”
少年扶着树干从树后转出,盯着小胡子,怒目圆瞪。
“杀我云游宗上下三百人,此仇不共戴天!”
少年声嘶力竭的吼着。
“我从小被宗门收养,那里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亲人。
可是你!
杀光了他们!”
少年仿佛体力不支,身体摇晃了几下,用力喘了喘,才又勉强扶稳。
冷眼看着安如山,一字字说道:“你想要,我偏不给。”
说罢少年抖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两本古书。
一本名叫《灵兽录》,一本名叫《昆仑经》。
作势便要撕碎。
“快!
还等什么!”
小胡子焦急大喊。
“刷!”
少年扶住的大树上,那兽女突然跳下,双脚踩向少年肩头。
少年重伤在身,难以躲避,顺手拿起一本书打向了兽女。
兽女恍惚间用手回了一掌。
这一来一回,好端端的一本书瞬间成了漫天飞舞的书页,一首在一旁观战的黑鸦们也被惊飞,纷纷在巨石枝头扇动翅膀,一时间纸片乱飞,也不知损坏了多少。
“大胆竖子,上古神书岂容你如此糟蹋!”
安如山指尖轻点,纷纷书页收拢大半。
抬头恶狠狠地命令兽女,“不能再拖,杀人夺书!”
兽女点头,向着少年逼近。
少年拖着伤腿慢慢后退,退到了巨石边,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再退,便是悬崖与深潭。
兽女搭上弓箭对准少年。
“书,给我!
你,留命!”
说罢抬手一箭,正射在他脚下。
“不给,死!”
“哈哈。”
苦笑一声,少年说道:“宗主说我跑得快,让我带着东西快跑,可我又能跑哪里去,我又该往哪里跑。”
“或许我应该和师兄师姐们一起,战死在宗门大殿外。”
“罢了,结束了也好,反正我也一无所有了。”
少年往后一仰,带着剩下的一本书,投入深潭。
“别!”
安如山掌心向外横推,唤来清风想要托住少年,不料少年识海中升腾起一轮圆月,冷月如刀,将吹来的真气一一斩断。
“还有手段!?”
安如山咬牙切齿。
堂堂一个上宗长老,竟被下宗外门弟子豁出性命摆了一道,要是传出去,颜面不存。
安如山站在悬崖边上,小心望着崖底黑漆漆的水面。
南山中树高林深,精怪无数,饶是他七品修为也不敢贸然下去。
回头吩咐身边的兽女,“多带几个兽奴,速速下山搜索,无论生死,带来见我!”
说完便转身要走,却看到那群黑鸦正在啄食地面上少年的血液。
“黑鸦可是非灵兽血不食的,怎么吃起人血来了。”
安如山若有所思,又捻了捻胡须,继而笑道:“有点意思。”
少年极速下坠,只听得耳旁山风呼啸。
忽的拍入水中,全身仿佛散了架,传来一阵爆炸般的疼痛,转瞬又袭来刺骨的寒冷。
冷冽的潭水如万千钢针扎向少年的每一寸肌肤,撕咬着他最后的意志。
终于,在血水与寒霜交融的一刻,他闭上了眼睛,向着潭底沉去。
"唉。
"模糊的一声轻叹,似远似近,似悲似泣。
夜深雾沉,山林鸟兽也没了声响。
一只白鹿踱步来到潭边,低头闻了闻潭水,又抬头望向少年沉没的方向。
"啾啾!
"白鹿清亮的鸣叫回荡在水面。
水下,数不清的小鱼或咬着少年的衣服,或用脑袋顶着少年的身体,把他往水面托去。
不一会儿,少年露出了水面,向着潭边缓缓浮来。
白鹿见状又踱步走下潭中,潭水没过鹿背时停下,待少年浮到背上又是啾啾两声,水下鱼儿一哄而散。
漫步出水,白鹿也不停留,径首入林,消失在浓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