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中浮现的婚契,竟是他用神魂刻下的生死咒。
若爱是罪,他们早已万劫不复。
一苏灼的指甲掐进掌心时,诛魔台的罡风正撕开她的裙摆。
苍梧的白袍被血浸透半边,本命剑雪鸿横在她颈间,剑身却颤得厉害。
师尊的剑,不该对着我。
她笑着往前凑,刃口割破皮肤,三百年前您教我诛魔诀时,不是说魔物都该挫骨扬灰?天雷在云层里闷响,苍梧的瞳孔映着雷光,碎成满地琉璃。
三日前她掀了诛魔台的结界,此刻捆仙锁正勒进腕骨,混着他渡来的半颗金丹,疼得像是剜心。
阿灼,别闹。
他抬手掐诀,锁链化作绕指柔。
苏灼趁机撞进他怀里,咬破舌尖把魔血喂过去:您当年剖我母亲内丹时,也是这般哄她?苍梧的手指僵在半空。
三百年前的雨夜从记忆里浮出来。
七岁的苏灼蜷在水缸后,看着苍梧的剑刺穿母亲胸口。
那颗泛着紫光的魔核滚到她脚边,被雨水冲成浑浊的泥浆。
求仙尊...带阿灼走。
母亲咽气前攥住苍梧的袍角。
白衣仙君弯腰抱起她,天青色的伞遮住漫天血雨:从今往后,你叫苏灼。
天池水漫过锁骨时,苏灼扯散了苍梧的发带。
师尊说过,等我魔纹褪尽就成婚。
她掬起一捧泛金的水,可这池子泡了百年,纹路怎的更深了?苍梧的指尖抚过她心口疤痕,那是替他挡魔尊一击留下的:再泡三日。
三日复三日...她突然咬住他喉结,师尊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颗魔核?池底突然传来铁链挣动的闷响。
三百具白骨浮出水面,每具额间都钉着苍梧的剑穗。
苏灼捞起最近的头骨,指腹摩挲穗子上褪色的灼字——那是她及笄那年亲手编的。
原来天池是坟场。
她笑着捏碎头骨,用我的同族炼化净水,再哄我泡着疗伤...师尊好算计。
苍梧的剑终于刺进她胸膛。
魔纹顺着脖颈疯长,苏灼却笑得更艳:当年您剖我母亲内丹祭剑,如今用我的血开刃,这诛魔台才算圆满。
血滴在雪鸿剑上烧出青烟,苍梧突然反手捅穿自己心口。
你!苏灼接住他瘫软的身子,摸到满手温热的金血——那是渡劫期仙君的命门。
这次换我赎罪。
他咳着血笑起来,心口处赫然浮现她的魔纹,阿灼,天池底埋着我们的婚书...雷劫劈落的瞬间,苏灼看清池底玉匣里的字:苍梧以神魂为契,换苏灼生生世世不入魔道。
匣角染着陈年血迹,正是母亲咽气那晚的颜色。
罡风卷着血雾散去时,诛魔台只剩半截断剑。
苏灼抱着苍梧跳进天池,诸多白骨突的睁开空洞的眼。
三百道魔气钻进她经脉,心口魔核迸出刺目紫光。
师尊错了。
她抚着苍梧冰凉的脸,不要生生世世...我只要今生。
池水翻涌如沸,染血的婚书从玉匣中飞出,裹住两人沉向深渊。
最后一缕天光里,苏灼瞥见苍梧袖中滑落的物件——是那把她七岁时偷藏的,母亲碎裂的魔核。
二锁妖塔的铜铃震响时,苏灼的狐尾正缠在苍梧腰间。
公子怕吗?她指尖戳着他单薄的中衣,我可是会吃人心的妖。
苍梧——或者说这一世叫陆子修的穷书生,笔尖的墨滴脏了誊抄的经文。
他抬手替她拂去发间落雪,腕骨凸起处一颗朱砂痣红得刺眼:阿灼若想吃,我剖给你。
窗外风雪呼啸,苏灼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的天池。
那时苍梧也这样笑着,亲手剜出她母亲的魔核。
陆子修,你真不像个人。
她叼走他手里的笔,墨迹在唇上晕开,倒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没说话,低头舔去她唇角的墨。
呼吸交缠间,锁妖塔的符咒无风自动。
苏灼的第三条狐尾是被苍梧亲手斩断的。
那日他寒毒发作,蜷在草席上咳血。
道士说需千年妖狐尾作药引,她笑着将尾巴递到他剑下:我送你条围脖可好?血溅了满墙经文。
苍梧握着剑的手抖如筛糠,剑尖却凝出冰晶,将断尾冻成琥珀。
苏灼怔住——这分明是仙术雪封千里。
你究竟是谁?她捏碎冰晶,伤口处的魔纹突然暴长。
苍梧眼神空洞如傀儡:我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当夜锁妖塔外传来《凤求凰》琴声,苏灼心口魔核骤然剧痛。
她撞破结界冲出去,正见苍梧在月下抚琴,十指血肉模糊仍不停拨弦。
别弹了!她打翻焦尾琴,琴身刻着仙界密纹轰然炸裂。
苍梧中状元的喜报传来时,苏灼刚剜出第二颗魔核。
你要用这个救我?他盯着她掌心跳动的紫光,喉结滚了滚,阿灼,我带你去看长安花。
她嗤笑着将魔核塞进他胸膛:我要你金銮殿上血溅三尺,要这朱门酒肉化作白骨,要你尝尝...话音未落,苍梧突然吻住她。
魔核顺着喉管滑入丹田,灼得他眼角沁血,却死死扣住她后颈:你要什么我都给。
洞房夜的红烛烧了整宿。
苏灼的嫁衣下藏着捆仙索,苍梧的喜服里缝着诛魔符。
交杯酒下肚时,两人同时呕出黑血——她下了蚀心蛊,他掺了绝情散。
夫君好手段。
苏灼染血的指甲抠进他脊背,连孟婆汤都洗不净你的虚伪。
窗外道士的桃木剑破空而来,穿透她琵琶骨钉在婚床上。
苍梧举起合卺杯的碎片,精准挑断她脚踝筋脉:陛下要长生,为夫只好借夫人心头血一用。
锁妖塔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苏灼被铁链悬在祭坛中央,看着苍梧将她的狐子狐孙扔进丹炉。
小狐狸的惨叫混着皮肉焦香,他捧着炼出的金丹轻笑:陛下说,一颗延寿十年。
陆子修!她挣得锁链入骨,你会下无间地狱!早就在了。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魔核紫光暴涨,从你喂我吃下这东西开始。
道士的七星剑骤然转向,刺穿苍梧后心:魔物竟敢惑乱朝纲!苏灼的笑声惊起寒鸦:好一个除魔卫道!你们可知他心口跳着的...话音戛然而止。
苍梧捏碎金丹,灵力如潮水灌入她经脉。
锁妖塔轰然坍塌,他在飞灰中抱住她:阿灼,这次我选你。
雪落在她睁大的瞳孔里。
苍梧的身体寸寸成灰,唯剩心口魔核滚落掌心。
记忆如洪流冲破封印——三百具天池白骨在火中哀嚎,每张脸都是她前世的面容。
苏灼在现世睁开眼时,苍梧正在弹《凤求凰》。
天池水结成冰棺裹住两人,他指尖的血染红琴弦:锁妖塔那夜...我控制不了身体。
她抚上心口,那里空荡荡的:把我的魔核吐出来。
已经长进去了。
苍梧抓着她的手按向自己胸膛,皮肤下凸起蛛网般的紫纹,你看,它认得你。
魔核突然剧烈跳动,震得冰棺裂纹密布。
苏灼猛地抽手,瞥见他腕上的朱砂痣——与陆子修分毫不差。
你究竟轮回了多少次?每次你剜心赴死,我就跳一次诛仙台。
他笑着咳出冰渣,忘川水冲不淡执念,反而刻得更深。
池底突然浮起三百枚玉简,每枚都刻着苏灼殁于XX年。
她抓起最近那枚,看到天启三年,锁妖塔焚的字样,正是他们经历过的前世。
疯子...玉简在她掌心化为齑粉,你究竟想证明什么?苍梧的琴弦应声而断。
证明没有苍生值得你牺牲。
他眼底星河重燃,包括我。
三天帝的谕旨砸在诛魔台时,苏灼正捏着苍梧的心头血喂给池底白骨。
九幽魔女惑乱三界,即刻押入蚀骨渊。
传令仙使的嗓音尖利,惊飞了池中衔着婚书的青鸟。
苍梧的指尖还缠着她的发,闻言轻笑:他们倒是会挑时候。
苏灼扯开他衣襟,魔纹已蔓延到锁骨:三百具白骨睁眼的当口发难,师尊不觉得太巧?池水突然翻起黑浪。
白骨们齐刷刷转头,额间剑穗化作血线刺向仙使。
那人惨叫未出口,已被苍梧捏碎喉骨:聒噪。
你疯了?!苏灼按住他滴血的手,杀天庭的人...早就疯了。
苍梧舔去指尖血,瞳孔泛着妖异的紫,从你喂我吃魔核那刻起。
蚀骨渊的阴风割开苏灼后背时,她听见了熟悉的琴声。
赤芍仙子好手段。
她挣断锁链,看着阴影中走出的华服女子,假装病弱三百年,就为今日?赤芍的裙摆扫过血污,露出脚踝的魔纹:当年我同苍梧下凡历劫,他本该用你的魔核替我续命...所以你们编造蚀心蛊的谎言?苏灼捏碎岩壁,碎石擦过赤芍的脸,让我以为是自己屠城,让他以为是为救我?琴声骤停。
赤芍抚着焦尾琴笑出声:你可知洗髓丹是什么做的?她指尖弹出一枚玉简,百年前苍梧剔仙骨为你炼药,用的可是你母亲...苏灼的魔气轰碎玉简,却在看到浮空画面时僵住——苍梧跪在诛魔台上,生生剜出脊骨。
天帝将染血的骨头扔进丹炉,炉火中翻滚的赫然是母亲碎裂的魔核。
你以为他为何要轮回百世?赤芍的指甲掐进她伤口,每世他替你受天罚,魔核就裂一寸...苍梧杀进蚀骨渊时,苏灼的魔纹已爬满全身。
别看。
他蒙住她的眼,掌心却被灼出血洞,赤芍给你看了什么?苏灼扯下他的手按在岩壁:你剔仙骨那日,我母亲的内丹...在池底玉匣。
苍梧突然吻住她,魔气顺唇齿纠缠,阿灼,跟我跳无妄海。
海水吞噬他们的瞬间,石壁浮出血字: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苏灼的指尖刚触到字迹,海底突然伸出骨手将她拖向深渊。
松手!苍梧斩断骨手,自己的小腿却被咬穿,无妄海会幻化心魔...话音未落,苏灼看见百个自己悬在头顶——每个都被苍梧的剑贯穿心口。
都是你杀过的我?她笑着戳破幻象,不如看看这个...魔气凝成水镜,映出苍梧跪在天帝脚下的画面:臣愿永镇诛魔台,换她一线生机。
月圆夜的无妄海会结冰。
苏灼划开手腕时,苍梧正被心魔幻化的自己撕咬。
那些苍梧穿着各世衣裳,重复着相同的话:魔女当诛。
师尊不是最懂规矩?她将血喂进他口中,石壁说月圆夜需双修渡气...苍梧的瞳孔忽明忽灭,突然掐住她脖子按在冰面:你就这么想死在我身下?冰层映出纠缠的身影。
苏灼的魔纹缠上他心口,所过之处绽开优昙花。
苍梧闷哼一声咬破她肩头,金红交缠的血渗入冰面,竟化出三百世婚书的残页。
你看...苏灼在剧痛中笑起来,天道都在帮我们作弊。
苍梧突然捂住她的眼。
掌心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泪:阿灼,闭眼。
她顺从地合眼,听见冰层下传来母亲的声音:快逃...海底震荡时,苏灼正拼凑婚书残页。
苍梧的本命剑突然暴走,剑灵化作小童扑进她怀里:娘亲快走!他们要启动灭魔阵了!苏灼怔怔地看着剑灵额间的朱砂痣——与苍梧分毫不差:你...爹爹把我炼成剑灵那日就下了禁制。
小童哭着拽她衣袖,若他彻底入魔,我就要亲手...话音未落,苍梧的剑已刺穿小童心口。
师尊?!苏灼接住消散的剑灵,魔气震碎百里冰层,你连自己儿子都杀?!苍梧眼底魔纹暴涨,诛魔诀却劈向自己天灵盖:走...苏灼突然读懂他唇语——剑灵是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