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遗物1984年，南宁的梅雨季，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

陈卫东在老屋阁楼翻出一只印着“军用物资”的樟木箱。锁舌早已锈死，他用煤钳砸开铜扣，

一股霉味夹杂着越南土腥味扑面而来。箱底静静躺着三样物件：一枚三等功勋章，红绳褪色，

却依然系着往昔的荣耀。半张烧焦的宣传单，背面用炭笔勾勒出一个女人侧影，线条虽简单，

却透着几分哀伤。一封未拆的信，牛皮纸信封被血渍浸染成赭色，

火漆封口处印着五角星——那是他们连队炊事班的猪油章。“陈同志，你家屋顶漏雨了！

”楼下传来房东的吆喝。陈卫东下意识将信塞进裤兜，却不小心碰掉了勋章。

金属撞击水泥地的脆响，仿佛将他拉回了谅山阵地上空呼啸的炮弹破片声。当晚，

在锅炉房值夜班的他终于鼓起勇气拆开那封信。1984年的南宁夏夜闷热难耐，

他却感到指尖发冷。信封上用铅笔潦草写着：“致苏秀兰同志”，

落款时间1979年2月17日——正是他们跨过红河总攻的日子。借着昏黄的手电筒光，

他看见信纸上粘着片干枯的木棉花瓣，周大勇歪扭的字迹爬满虫蛀的孔洞：“秀兰，

俺们炊事班昨儿炖了红烧肉，团长说等打完这仗……”后半截被血迹晕染，

最下方却添了行陌生的娟秀小楷，像是女人笔迹：“他至死攥着你们的合照。

”陈卫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照片边缘分明有焚烧的焦痕，

可记忆中周大勇的遗物里从未有过夫妻合影。锅炉突然泄气般尖啸，惊得他失手打翻搪瓷缸。

滚水溅在腕间旧疤上——那是阿阮用镰刀剜弹片留下的。二十年了，每当阴雨天，

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就会泛起刺痒，像条盘踞在血管里的蜈蚣。

第一章：托付1979年2月14日，云南河口，阴。陈卫东蜷缩在战壕的拐角处，

用指甲抠着枪托上歪歪扭扭的“保家卫国”四个字。这是三天前新兵授枪仪式上，

他用炊事班的菜刀刻的——班长说上了战场得有个念想，

可他此刻宁愿抱着的是家里腌咸菜的陶罐。“东子！把弹药箱推过来！

” 周大勇的吼声被爆炸震得支离破碎。陈卫东刚探出半截身子，迫击炮弹就在五米外炸开，

气浪掀起的红土泼了他满脸。他胡乱抹了把眼睛，摸到弹药箱的瞬间却触到一团湿黏的东西。

是半截断手，无名指上套着发黑的铜戒指。“呕——” 陈卫东的早餐玉米糊全吐在军装上。

周大勇一脚踹开断肢，扯过弹药箱给机枪换弹链：“怂包！炊事班借调来的都比你强！

” 这个东北汉子总爱把“借调”挂嘴边，

仿佛这样就能掩饰他右臂的弹孔疤痕——那是珍宝岛战役留下的勋章。

子弹擦过钢盔的尖啸声里，陈卫东突然注意到周大勇的机枪支架是断的。

他用铁丝把枪管绑在工兵铲上，每扫射一轮，铲柄就被后坐力震得嵌入肩肉三分。

“三点一线！心要狠！” 周大勇踹了他一脚。陈卫东哆嗦着端起枪，

准星里晃动的却是老家过年杀猪的场景。猪脖子喷出的血和眼前炸开的躯体渐渐重叠，

他扣扳机的手指僵成冻梨。尖利的破空声骤然逼近。周大勇猛扑过来时，

陈卫东闻到他衣领上的豆豉味——那是今早炊事班偷偷塞给他们的酱料，

说要留着打进河内下饭吃。子弹贯穿肉体的闷响比想象中轻柔，像正月里踩碎冰面的第一脚。

“咳...新兵蛋子...” 周大勇的迷彩服右胸迅速洇开血花，

陈卫东手忙脚乱扯急救包，纱布却被呼啸的弹雨吹散。这个五分钟前还骂他怂包的男人，

此刻正从贴身衣袋里抠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抱着婴孩坐在木棉树下，

蓝布衫第三颗纽扣缺了一半，眼角泪痣被晒褪了色。

“俺媳妇...苏秀兰...广西凭祥罗家坝...” 周大勇每说一个字，

血沫就顺着胡茬往下淌，

“替俺捎句话...就说调去北方集训...别让她……”陈卫东的眼泪砸在照片上，

晕开了右下角的日期：1978年国庆。他突然想起授枪那天，周大勇蹲在灶台边，

用烧火棍在地上画小娃娃：“等俺闺女周岁，

得攒肉票打对银镯子……”冲锋号骤然撕裂硝烟。周大勇突然回光返照般攥住他的手腕，

铜戒烙得人生疼：“机枪...绑腿里……”话音未落，又一发子弹掀飞了他的天灵盖。

温热的脑浆溅在陈卫东唇边，咸腥味让他想起入伍时那碗壮行酒。绑腿里藏着个铁皮烟盒，

内衬上歪歪扭扭写着：“秀兰有咳疾，药方在背面试”。陈卫东颤抖着翻过来，

背面却是用子弹头刻的地图，标注着谅山某处山洞。他将烟盒塞进胸口时，

摸到周大勇偷偷缝的内袋——里面缝着张女婴的百天照，背面写着“周念东”。

陈卫东的胃部猛地抽搐，这个总骂他怂包的东北汉子，竟把儿子的名字嵌了他的字。

第二章：渡江红河的水泛着铁锈色，像一条被炮弹犁开的伤口，横亘在国境线上。

陈卫东蜷缩在橡胶冲锋舟的右舷，掌心死死扣住救生绳。舟尾的老兵叼着半截“大重九”，

烟头在夜色里忽明忽暗。“过了这泡尿宽的河，可就是阎王殿喽。” 那人吐掉烟蒂，

靴底碾进泥浆里。子夜零时，冲锋号撕裂寂静。上百艘橡皮艇同时发动引擎，

陈卫东的耳膜被柴油机的轰鸣填满。对岸突然炸开无数光斑——是曳光弹，

它们拖着猩红的尾迹在河面织成火网。第一艘冲锋舟被火箭弹击中时，

他看清了那些燃烧的人形，像被点燃的纸灯笼般飘向天际。“低头！

” 弹片擦过后颈的灼痛让他本能地翻身入水。冰凉的河水灌进鼻腔，混着浓烈的血腥味。

陈卫东扑腾着浮出水面，看到载过自己的冲锋舟正竖着沉没，

油箱泄露的柴油在水面燃起幽蓝的鬼火。一块浮木撞进怀里。他顺势抱住，

任由湍流裹挟着漂向下游。右腿传来钝痛，军裤被血浸得发硬，可能是胫骨卡进了弹片。

第三章：暗线红河的水流在夜色中奔腾，裹挟着泥沙与战争的残渣。

陈卫东躺在阿阮的竹屋里，伤口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入眠。

月光透过竹窗洒在地板上，像一层冰冷的霜。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阿阮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把镰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陈卫东的心猛地一紧，但很快意识到她并无恶意。“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阿阮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她将镰刀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用沸水冲洗。

陈卫东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中疑惑重重。这个看似普通的越南少女，

为何会出现在这片战火纷飞的丛林中？她为何懂得处理伤口？

她的眼神中为何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阿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问，却没有立刻解释。

她用烤过的镰刀小心翼翼地剜出嵌在他腿中的弹片。疼痛让陈卫东咬紧牙关，

额头上渗出冷汗。“忍一忍，很快就好。”阿阮轻声说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处理完伤口后，阿阮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地包扎好，然后坐在陈卫东对面，目光直视着他。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阿阮开门见山地说道。陈卫东点了点头，

屏息凝神，等待着她的解释。“我叫阿阮，我的母亲名叫苏秀兰，她原名阮氏兰。

”阿阮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悲伤。“1955年，河内解放后，

她作为越中友协的代表嫁往中国，与一名中国军官结为夫妻。”阿阮继续说道，“次年，

因为边境冲突，她被越共视为叛徒，遭到通缉。”陈卫东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苏秀兰竟然有着如此复杂的身份和经历。“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将我送回越南，

交给她的家人抚养。”阿阮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希望我能远离政治，过上平静的生活。

”“可命运总是事与愿违。”阿阮苦笑了一下，“我长大后，被越共招募，接受训练，

成为一名特工。”陈卫东心中疑惑更甚：“既然你是越共特工，为什么还要救我？

”阿阮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因为我知道，这场战争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越共内部存在着不同的势力，有些人并不希望看到中越两国交恶。”她顿了顿，

似乎在犹豫是否要继续说下去，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的母亲，

她一直在暗中为中越两国的和平而努力。她向中国传递了许多重要的情报，

帮助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冲突。”“但这也让她成为了越共内部某些势力的眼中钉。

”阿阮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他们诬陷她为叛徒，企图抹杀她的功绩，

甚至想要除掉她。”陈卫东的脑海中浮现出周大勇临终前的遗言，

以及那张照片上苏秀兰的面容。他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烟盒和地图，

或许正是苏秀兰传递情报的关键。“你的母亲，她现在在哪里？”陈卫东忍不住问道。

阿阮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二十年前，她冒死将我送回越南，自己却遭到越共的追捕。

为了保护我，她被泼了硫酸，容貌尽毁。”“后来，她隐姓埋名，过着东躲***的生活。

”阿阮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但她从未停止过为中越和平而奔走。

”陈卫东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他没想到苏秀兰竟然有着如此坚定的信念和勇气。“至于我，

我继承了母亲的遗志。”阿阮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利用自己的身份，搜集情报，

试图阻止战争的扩大。”“这次，我得知越共内部有人试图挑拨中越关系，

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阿阮继续说道，“我截获了一些关键情报，并找到了你，

希望你能将这些情报交给中国军方。”陈卫东终于明白，阿阮救他并非偶然，

而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将情报传递出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卫东问道，

“你不怕被越共发现吗？”阿阮微微一笑，

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我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母亲为了和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不能让她失望。”“而且，我相信，中越两国人民都渴望和平。

”阿阮的眼神中充满了希望，“我们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

”陈卫东被阿阮的坚定和勇气所打动，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将情报安全送达。

”阿阮从腰间取下银锁，递给陈卫东：“这里面藏着微型胶卷，情报就藏在里面。

”陈卫东接过银锁，仔细地收好。“到了凭祥，去找一位名叫苏秀兰的女人。”阿阮说道，

“她是我母亲的朋友，会帮助你将情报传递出去。”“记住，暗号是‘胡伯伯的槟榔’。

”阿阮叮嘱道。陈卫东将暗号牢牢记在心里。“还有，拜托你一件事。

”阿阮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如果有机会，替我向母亲问好，告诉她，我爱她。

”陈卫东心中一酸，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阿阮站起身，走到窗边，

望着远处的群山，喃喃自语道：“希望这场战争早日结束，希望中越两国人民能够和平相处。

”陈卫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敬佩和感慨。他知道，阿阮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