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铃》第一章 银杏与铜铃我又梦到他了。月光像融化的银汞,顺着褪色的窗棂淌进来,
在青砖地上蜿蜒成河。第三进院子的老银杏簌簌作响,满树金箔般的叶子在夜风里翻飞,
每一片都系着拇指粗的红绳。绳结上串着的铜铃浸在血泊里,铃舌垂下来时,
会轻轻蹭过我的脚踝。穿月白中山装的男人背对而立,指间捏着片半腐的银杏叶。
他的长衫下摆沾着暗褐色污渍,像是经年的血垢,又像香灰与朱砂的混合物。
"第七次轮回了,阿沅。"铜铃突然发了疯似的震颤,惊飞檐角栖着的夜枭。
我低头发现血泊里浮着张青白的人脸——那分明是我自己的面容,
锁骨处被剜出银杏叶状的伤口,汩汩渗出的血珠正坠向红绳缠绕的根系。
床头柜的电子钟跳成3:33时,我猛地从藤编凉席上弹起来。冷汗把真丝睡裙黏在后背,
空调风口呜呜作响,像极了梦里的铜铃嗡鸣。梳妆镜里的女人面色惨白,
锁骨处的胎记正在渗血。这枚自小被母亲称作"福印"的朱色银杏,
此刻边缘泛着诡异的金红,仿佛皮下埋着烧红的烙铁。手机在掌心震动,
六条未接来电全是市局刑侦队的标记。
最新消息附了张现场照片: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孩蜷缩在城郊银杏林,心口插着枚铜铃,
满地落叶拼成八卦图中的"坎"位。我颤抖着放大图片。死者左锁骨处血肉模糊,
创口形状与我的胎记分毫不差。"纪老师,西郊现场需要民俗顾问。
"实习生小陶的语音带着哭腔,"张队说这案子邪门,
铃铛内壁刻的字..."我抓起玄关挂着的五帝钱冲出门。晨雾里飘来焦糊味,
楼下的丧葬用品店又在烧纸人,火光映得楼道忽明忽暗。经过三楼拐角时,
瞥见墙根堆着的新扎童男童女——纸人脖颈处不知被谁系了红绳,绳结上串着三枚铜铃。
警戒线外的银杏树还在滴血。晨露混着腥气坠在勘察灯上,技术科同僚的脸色比尸体还难看。
第五具了,自农历七月半起,每隔七天就有人在银杏林遇害。死者皆是二十出头的姑娘,
皮肤被完整剥下,取而代之的是用朱砂画满符咒的绸缎。"这次不同。"张队掀开尸布,
铜铃贯穿的伤口呈锯齿状,"凶器是特制的三棱铃,铃舌浸过尸油。
"我戴上乳胶手套触碰铃身。青铜表面浮着层青绿色铜锈,
阴刻的梵文"缚"字边缘异常光滑,像是常年被指尖摩挲。当物证袋封口时,
铃舌突然剧烈摆动,在寂静的凌晨发出刺耳鸣响。"纪姐!"小陶突然尖叫着后退。
死者原本紧闭的眼睑豁然睁开,浑浊瞳孔里映出我锁骨处的胎记。
更骇人的是她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以诡异角度弯曲,分明是道教掐诀的"子午印"。
法医秦昭的别克车碾过满地落叶时,我正蹲在八卦阵图前拼凑线索。
染血的银杏叶恰好组成坎卦,而坎在奇门遁甲中代表...陷穽。"死者都是三月初三生人。
"秦昭掀开白大褂,露出腕间缠着的桃木珠串,"和你一样。"解剖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
秦昭镊起死者心口的铜铃时,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有道陈年烫伤。
那疤痕形状酷似镇魂符的尾勾,与《湘西赶尸录》里记载的禁术印记如出一辙。
"红绳是苗疆尸蚕丝。"我将证物举到紫外灯下,"浸泡过雄黄酒与黑狗血,
能缚魂七七四十九天。"话音未落,冷藏柜突然传来抓挠声。小陶打翻的福尔马林溶液里,
漂浮的脏器表面浮现出细密符文。最惊悚的是那颗心脏——左心房被金箔包裹,
展开后竟是片银杏叶形状的薄片。"纪老师!"小陶指着我的倒影尖叫。不锈钢器械柜表面,
我锁骨处的胎记正在渗血,血珠顺着镜面滑落,在地上汇成个歪扭的"七"字。
黑暗毫无预兆地降临。备用电源启动的十秒间隙,
我摸到解剖台边缘的红绳——绳结处多了枚冰凉硬物。应急灯亮起的刹那,
掌心的半片金箔银杏叶泛着血光,叶脉里嵌着几不可见的字迹:阿沅,
该回家了凌晨三点的市局停车场飘着纸钱。我倚着车门点燃薄荷烟,
后视镜突然映出个模糊人影。穿中山装的男人立在银杏树影里,
月光将他手中的铜铃镀成惨白。当他抬起左手时,
我清晰看见腕间三道刀疤组成的倒三角——与第三位死者额头的烙印一模一样。
胎记突然灼如炭火,副驾上的《民俗异闻录》哗啦啦翻动。停在"双生咒"那页时,
夜风送来带着松香的叹息:"你亲手系的红绳,怎么自己倒怕了?
"第二章 红绳咒解剖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炸裂时,我正捏着那枚铜铃发呆。
玻璃碎片像坠落的星子,在秦昭的白大褂上划出细痕。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扣住我手腕,
松香混着腐叶的气息漫过鼻尖。"纪小姐的好奇心会害死猫。"陆沉的声音贴着耳廓擦过,
我反手将铜铃抵在他喉间。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他腕间的倒三角疤痕泛着青紫,
与死者额头的烙印完美契合。"你漏了样东西。"他指尖捻着片金箔银杏叶,
叶脉里嵌着的暗纹拼出"陆氏义庄"四字,"三月初三的子时,我在老城河堤等你。
"解剖台上的尸体突然抽搐,被铜铃贯穿的胸腔里传出空洞的铃响。
秦昭的桃木珠串崩断在地,滚落的木珠排成北斗七星阵,勺柄直指我锁骨处的胎记。
子夜的河堤飘着纸灰,对岸废弃的义庄像头蛰伏的兽。陆沉的白玉扳指叩在石栏上,
惊飞芦苇丛里的夜鹭。"第七位祭品本该是你。"他掀开左腕的纱布,
三道刀疤下藏着枚铜铃烙印,"但有人改写了生死簿。"我攥紧口袋里的五帝钱。
月光穿透云层的瞬间,河面浮起二十八具冰棺,每具棺椁都缠着浸血的红绳。
最近那具棺盖半敞,穿嫁衣的尸身脖颈处系着铜铃,
发间别着金箔银杏钗——与我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民国二十七年,你也是这样盯着我。
"陆沉突然掐住我后颈,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纪家大小姐用双生咒骗我七世轮回,
如今还想装无辜?"河底传来锁链拖拽声,冰棺中的尸身齐齐坐起。我摸到嫁衣尸体的左手,
无名指上套着枚翡翠扳指——内圈刻着"沉"字,与陆沉手上那枚正好是一对。
第三章 双生咒河面泛起的腐臭几乎让人窒息。冰棺中的嫁衣尸体缓缓转过头,
腐烂的面皮下隐约可见与我相似的骨骼轮廓。陆沉的手指还掐在我后颈,力道却突然卸去,
转而用白玉扳指挑起我锁骨处的胎记。"三月初三生的纯阴之体,最适合做双生咒的容器。
"他指尖划过冰棺边缘,嫁衣尸体的手腕应声抬起,露出缠着红绳的翡翠扳指,
"就像民国二十七年,你用我的心头血续命时那样。"我踉跄着后退,
踩碎了河滩上的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半截森白指骨上套着枚铜戒——内圈刻着"沅"字,
与冰棺尸体手上的"沉"字扳指恰好配成一对。"这具尸体...是我?
"喉咙里泛起的铁锈味让我作呕,"第七次轮回的..."陆沉突然暴起将我按在冰棺上,
腐尸的寒气透过毛衣往骨髓里钻。他扯开衬衫领口,心口处赫然钉着枚铜铃,
铃舌上坠着片金箔银杏叶:"双生咒每轮回一次,就要用七个纯阴命格献祭。纪沅,
你当年亲手写的咒法,当真忘得一干二净?"对岸义庄传来破空铃响,
二十八具冰棺同时震颤。嫁衣尸体的手指突然扣住我脚踝,铜铃烙印在月光下泛起青光。
我摸到藏在靴筒里的瑞士军刀,狠狠扎向尸体手腕——刀刃却在触及红绳时迸出火星。
"没用的。"陆沉冷眼看着我挣扎,"这些缚魂索浸过你的血,
除了施咒者..."他的话被突然炸开的冰棺打断。漫天冰碴中,
我瞥见尸群心口都钉着铜铃,铃舌上系着的红绳全部延伸至河底。当第一具尸体爬出棺椁时,
我终于看清河底堆积如山的白骨——每具骸骨锁骨处都有银杏状的缺口。
"前六世轮回的祭品。"陆沉的声音裹着诡异回响,"她们替你承受魂飞魄散之痛,
现在轮到你了。"我趁机将瑞士军刀刺向他心口的铜铃。刀刃没入皮肤的瞬间,
翡翠扳指突然发烫,前世记忆如熔岩灌入脑海:暴雨倾盆的义庄,
穿嫁衣的我把铜铃钉进少年陆沉的锁骨。他苍白的脸上溅满血珠,
却笑着将朱砂笔塞进我掌心:"阿沅要记得,
双生咒需用两人生辰***写..."现实与记忆重叠的眩晕中,我听见秦昭的嘶吼。
三辆警车撞开芦苇丛,探照灯将河面照得雪亮。陆沉在强光中痛苦蜷缩,心口铜铃渗出黑血,
那些爬出冰棺的尸体突然调转方向扑向警车。"别过来!"我冲着持枪逼近的刑警大喊,
"他们颈后的金线连着河底阵眼!"话音未落,嫁衣尸体已扑倒最前面的警员。
小陶的尖叫混着枪声响起,子弹穿透尸身却只迸出腥臭黏液。
我摸到瑞士军刀上的血迹——方才刺伤陆沉时沾到的,在冰棺表面画出道镇煞符。
河底红绳突然集体绷直,二十八具尸体同时发出非人的尖啸。陆沉趁机扣住我手腕,
沾血的手指在我眉心画出倒三角符咒:"以魂为契,以血为盟,
第七轮回..."秦昭的桃木剑劈来时,陆沉化作漫天鸦羽消散。最后一根黑羽落在我掌心,
竟是片烧焦的银杏叶,叶脉里藏着句斑驳的民国婚书:两姓联姻,载明鸳谱,
此证急救车的蓝光划破夜空时,我盯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波纹发呆。
锁骨处的胎记褪成淡粉色,秦昭守在病房外,
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与冰棺尸体身上的一模一样。手机在午夜准时震动,
匿名短信附了张照片:陆沉站在我家阳台上,指尖把玩着那对翡翠扳指。
月光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仔细看竟生着双鸦羽般的翅膀。
床头的《民俗异闻录》无风自动,停在"借尸还魂"那页。泛黄纸页间夹着片金箔,
上面是陆沉的笔迹:第八轮回,我要你心甘情愿第四章 借尸灯我攥着翡翠扳指惊醒时,
电子钟显示3:33。病房窗帘无风自动,月光在地面投出个佝偻的人形——那影子没有头。
"纪老师,该换药了。"秦昭的声音裹着浓重尸臭,推车上的玻璃瓶里泡着截断指。
我摸到枕下的瑞士军刀,
刀刃在月光下映出他扭曲的面容: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扩散成漆黑孔洞,
脖颈处缝着圈蚯蚓状的红线。"你吃了守宫砂。"我将五帝钱压在舌底,
"用活人精气养着的尸蛊,不怕遭天谴?"秦昭的嘴角裂到耳根,
针脚在惨白皮肤上绷出青筋:"比起陆先生用七世阳寿换你轮回,我这算什么?
"他猛地掀开推车白布,二十八盏青铜灯摆成北斗阵,灯油里浮着焦黑的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