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外,四皇子萧瑟的蟠龙纹锦靴踏过满地血污,他怀里的慕婉儿正把玩着太子金印。
"苏家通敌证据确凿,满门抄斩——"我忽然想起昨夜长春宫里,萧瑟掐着安儿脖颈的模样。
那个皱巴巴的小脸涨得紫红,哭声像断了线的风筝坠入深渊。
白绫绞上脖颈时,我终于看清他腰间玉佩的纹路——竟是慕家暗卫的图腾。
"姑娘?姑娘醒醒!"檀香混着药气钻入鼻腔,我猛然睁眼。
十二岁的贴身丫鬟春桃正捧着鎏金暖炉,菱花窗外飘着细雪,墙角的红梅开得正好。
铜镜里映出少女未褪的婴儿肥,发间还簪着及笄礼时父亲送的碧玉簪。
掌心被指甲掐出血痕,这不是梦。
"今儿是腊月二十三,老爷说下朝要带您去城南挑年画呢。
"春桃替我披上狐裘,浑然不知这件雪白大氅会在七年后沾满苏家一百三十七口人的血。
我按住颤抖的手腕。
此刻父亲刚升任户部尚书,四皇子还在国子监读书,距离那场改变命运的春日宴,还有三年。
"备车,我要去国子监。
"第二章 太子惊鸿藏书阁的松烟墨香与记忆重叠,我攥紧袖中藏着的《大雍舆图》。
前世就是这本边防图,成了苏家通敌的"铁证"。
脚步声从回廊传来,我闪身躲进书架后。
"殿下当心台阶。
"玄色蟒纹锦袍掠过青砖,太子萧逸扶着檀木书架缓缓走来。
他比记忆中更清瘦些,白玉冠下眉眼如画,只是右腿似乎有些不便。
我忽然想起前世被囚东宫时,老太监说过太子少时坠马落下病根。
"孤记得《水经注》该在此处......"他伸手去够最高层的典籍,广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手腕。
前世被白绫绞杀的记忆突然翻涌,我下意识冲出去托住他摇晃的身形。
沉香气息扑面而来,太子转身时发丝拂过我鼻尖。
他眼底闪过诧异,却在看清我腰间苏府玉牌后化作春水般的笑意:"苏小姐也来温书?"这一刻我才惊觉,前世大婚那日隔着喜轿看见的温柔目光,原来早在十二岁这年的冬天,就已经落在我身上。
第三章 佛寺迷局三月春猎,皇家仪仗浩浩荡荡往玉泉山去。
我握着母亲求来的平安符,目光掠过四皇子英挺的侧脸。
前世他就是在此处设计太子坠马,从此萧逸再未能站立。
"听说苏小姐擅骑射?"慕婉儿的粉色骑装刺得人眼疼,"不如与我们同去西林场......""鸣谢前日染了风寒,还是与本宫去大觉寺上香罢。
"崔皇后突然开口,凤目扫过我发间金步摇,"正好给太子求个平安符。
"马车碾过山道时,我借整理裙摆将字条塞进萧逸掌心。
上面画着西林场地形图,标注着最险峻的断崖处——那里埋着能让马匹发狂的刺马钉。
檀香缭绕的大雄宝殿前,太子借着叩拜的姿势低语:"苏小姐如何得知有人要害孤?""殿下可信前世今生?"我望着功德箱上斑驳的朱漆,"若我说曾亲眼见您被困轮椅十载,最终被鸩酒赐死......"腕间突然一暖,萧逸竟握住我的手按在佛前蒲团。
他指尖沾着香灰,在我掌心一笔一画写下:"既重活一世,孤许你凤冠霞帔。
"第四章 锦书难托秋雨敲打窗棂时,我正对着赈灾账簿出神。
前世这场黄河水患让四皇子得了赈灾差事,他暗中克扣粮饷,却把罪名推给时任工部侍郎的二叔。
"姑娘,太子送来《河防通议》。
"春桃捧着书匣进来,底层夹着张洒金笺:"今夜子时,西角门。
"更漏滴到三更,我裹着斗篷溜出闺房。
萧逸的马车藏在槐树阴影里,他披着墨色大氅,手中暖炉氤氲着药香。
"明日父皇要派钦差去开封。
"他咳嗽两声,苍白面容在月光下宛如琉璃,"四弟今早递了折子。
"我抽出袖中密信:"这是慕家舅舅在漕运衙门的罪证,殿下可交给都察院张大人。
"指尖相触时才发现他烧得厉害,难怪前世这场秋雨后会病重月余。
萧逸忽然握住我欲缩回的手:"孤若求父皇赐婚,你可愿意?"宫墙外传来梆子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绢帕灼烧脉搏。
我想起前世刑场上他拖着残腿爬过血泊的模样,喉头突然哽得发疼。
第五章 秋猎惊变鹿鸣围场的枫叶染红天际时,四皇子正在演示连珠箭法。
他今日穿着我前世亲手绣的玄色骑装,箭矢破空之声与记忆中的白绫绞杀声重叠。
"皇上!有刺客!"树林中突然冲出黑衣死士,我故意撞翻酒盏,泼湿慕婉儿的裙裾。
她慌忙起身时,袖中调兵符箓恰巧掉进炭盆——这正是前世萧瑟用来构陷苏家的伪证。
混乱中有人将我推向发狂的马匹,却在坠落瞬间被萧逸扑倒在地。
他后背插着半截断箭,鲜血浸透了我的海棠红骑装。
"孤早该如此护着你......"他笑着咳出血沫,"前世你抱着安儿跪在雪地里时,孤恨不能拆了这身骨头......"我浑身血液凝固。
萧逸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支烧焦的碧玉簪,正是前世我及笄时戴的那支。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禁军终于控制住局面。
四皇子被按在地上时,还在嘶吼着慕婉儿的名字,却不知他心上人正在御前哭诉被他胁迫。
第六章 椒房春暖册封皇后的旨意传来时,我正在给萧怀安绣小虎头鞋。
春桃说萧逸在宣政殿发了脾气,因为礼部拟的吉服图纸不够华美。
"娘娘您劝劝皇上吧。
"老太监捧着被撕碎的图纸苦笑,"陛下说牡丹要绣九十九朵,东珠得用南海的......"我抱着安儿走进殿内,萧逸立刻扔下朱笔。
他腿伤每逢阴雨天仍会作痛,却坚持每日背着我在御花园散步,说要把前世错过的光阴都补回来。
"听说皇上要拆了尚衣局?"我把安儿塞进他怀里,"不如省下银子修黄河堤坝?"萧逸低头逗弄儿子,忽然将我们母子圈在臂弯:"昨日四弟在狱中求见,说他愿意供出慕家罪状,只求见你一面。
"窗外飘起细雪,我想起重生那日也是这般天气。
怀安突然抓住我的玉佩咯咯直笑,金丝楠木匣里,那道满门抄斩的圣旨早已换成赐婚诏书。
"告诉他,本宫与皇上明日要带安儿去苏府祖坟。
"我望着镜中九凤朝冠的倒影,"让他好好听着,苏家百年清名是如何在青史留香的。
"第七章 巫蛊现世太医院飘着苦涩的药香,我盯着萧逸腿上泛青的针孔。
前世他瘫痪后,我曾在冷宫偏殿找到半本烧焦的医案,上面记载着金针刺穴之法。
"张院判说这是驱寒的针灸。
"萧逸笑着拢住我的手,"怎么脸色比朕还白?"窗外惊雷乍起,我忽然想起前世某个雨夜,四皇子醉酒后说过的话:你以为萧逸真是坠马致残?他中的是南疆蛊毒......"陛下可记得十二岁冬猎那日?"我故意打翻药碗,乌黑的汤汁在青砖上泛起诡异泡沫。
藏在梁上的暗卫应声而动,片刻后押来瑟瑟发抖的煎药太监。
萧逸瞳孔骤缩,他显然也认出这太监右手六指——正是前世往东宫送鸩酒之人。
第八章 画皮真相慕婉儿跪在慎刑司的模样实在可怜,若不是她腕间露出的蛇形刺青,我几乎要信了那些被迫胁从的鬼话。
"姐姐饶命!"她突然扑上来抓住我的裙摆,"四殿下书房暗格里有幅画像,你不想知道......"瓷瓶砸碎的声响打断她的话。
萧逸站在阴影里,手中画卷缓缓展开:竟是我及笄那年放河灯的模样。
但落款日期分明是崇德三年——那时我尚未出生。
"先皇后遗物中也有同样画作。
"萧逸剑尖挑起慕婉儿的下巴,"你们慕家女子世代用秘药驻颜,当真以为能瞒过钦天监?"我突然明白为何前世慕婉儿年过三旬仍如少女,为何她总在月圆之夜称病不出。
屏风后转出位白发嬷嬷,她手中族谱记载着慕氏女,善画皮。
第九章 烽火连城残阳如血浸染着城楼箭垛,我握紧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虎符。
玄铁在掌心烙出凹痕,恍惚间又见那日刑场,萧瑟踩着这块兵符碾碎安儿的襁褓。
"报——!北戎狼骑已破雁回关!"传令兵额角的冰碴混着血水,他捧上的战报沾着熟悉的松烟墨香。
我指尖颤抖地展开信笺,父亲绝笔力透纸背:吾儿亲启,慕氏通敌铁证藏于帅旗金线,三弟未死...城下忽起凄厉狼嚎,北戎王旗在暮色中展开——玄色旌旗上金线绣的猛虎,此刻正被慕婉儿踩在足下。
她披着银狐大氅,眉心朱砂比当年洞房花烛还要艳烈。
"姐姐别来无恙?"她扬手掷来件染血的婴孩肚兜,正是我前世为安儿绣的百福纹样,"四郎让我问问,黄泉路上可还缺个引魂铃?"弓弦震响的刹那,我忽然看清她脖颈处龟裂的皮肤。
前世萧瑟那句醉话如惊雷炸响:慕家女每逢月蚀便要换皮..."娘娘小心!"凌空劈来的弯刀被银枪挑飞,萧逸的玄甲撞碎风雪。
他背上插着三支鸣镝箭,却将青铜面具按在我脸上:"戴好,你的眼睛要看着苏家军旗重新立起来。
"血顺着他的护腕滴在我手背,滚烫如前世白绫缠颈时淌下的泪。
城楼下突然亮起万千火把,本该战死沙场的三叔率铁骑破阵而来,他手中长枪挑着的,竟是北戎大祭司戴着青铜面具的头颅。
"鸣谢看旗!"三叔的吼声震落檐上积雪,只见他撕裂敌军帅旗,中显出***密文——崇德二十三年漕运亏空、景仁宫巫蛊人偶、甚至我生产当日的催产药方,俱是慕家用朱砂写就的罪状。
慕婉儿突然发出非人尖啸,她面皮如蛇蜕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布满尸斑的真容。
萧逸趁机挽弓搭箭,箭簇竟是我重生那日戴的碧玉簪头。
"你们可知何为画皮?"她癫狂大笑,枯骨般的手指直指我腹中胎儿,"慕家女儿靠吸食龙嗣精血延寿,萧瑟身上流着前朝......"鸣镝箭穿透她咽喉的瞬间,北境苍穹忽然亮起赤色星辰。
我怀中虎符发出嗡鸣,父亲那面被践踏的玄虎旗竟自血泊中升起,旗面金线在星光下汇成二十八宿图。
萧逸染血的手掌覆住我双眼:"别看。
"但他不知晓,我早已透过青铜面具看见——三军阵前,他后背插着的鸣镝箭羽,正与前世鸩酒瓶上的封签烙着相同的慕氏图腾。
风雪裹挟着狼骑溃败的哀嚎,我握住萧逸即将垂落的手,将虎符塞进他冰冷掌心。
城墙下幸存的将士开始齐声高唱苏家军歌,曲调与前世刑场上的丧钟渐渐重叠成新的战鼓。
"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摘下青铜面具,让北境的风雪刺痛重生后未干的泪痕,"看着我们如何把炼狱,踏成万阶青云。
"第十章 星坠椒房凤仪宫的琉璃瓦结着冰凌,我蘸取朱砂在奏折上勾画,笔尖悬在"慕氏九族流放"处迟迟未落。
春桃说昨夜又有星陨落在冷宫方向,宫人们传言那是慕婉儿的怨魂。
"娘娘,陛下咳血了。
"太医令跪在屏风外,他手中药碗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我忽然想起前世萧逸被囚东宫时,窗台上总摆着这种颜色的鸢尾花——慕婉儿最爱往花汁里掺孔雀胆。
萧逸倚在龙纹软枕上轻笑,他腕间红线已蔓延至心口,那是北戎祭司临死前种下的噬心蛊。
当我用金钗挑开他衣襟,赫然发现锁骨处浮出星图,与地宫穹顶的二十八宿完美契合。
"别哭。
"他指尖接住我坠落的泪,"钦天监说今夜有双子流星,带怀安去看......"更漏声淹没了尾音,我攥着从他枕下摸出的遗诏冲进雪夜。
明黄绢帛上"殉葬"二字被反复涂抹,最后变成一句"愿生生世世,不复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