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与这条街格格不入的孩子,有最繁复的蛋糕裙、最多的零用钱,也有唯一的天真的面孔。
“妔妔?放学了啊——姐姐这里有蛋黄酥喏,你尝一尝,好吃的。”闪着暧昧粉红色的彩灯下有艳浓妆容的女人和她打招呼。她们的眉眼被粉饰得无二,妔妔只能从声音里认出她是这条街形形***女人之中里的哪一个,再投以善意的微笑,伸手接过她们递上的零食。
这里是下城的红灯区,盈满罪恶与秽污的地方。
大家都认得妔妔,都知道妔妔是此处地头目的孩子,也基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对这孩子多有几分真情。
尤其是在此处求生的女人们,她们大多终其一生都不能有孩子,年纪大的将妔妔当女儿疼爱,年纪轻的也当妔妔是半个亲妹妹——最混乱的地方却用爱养出了心地最纯粹的女孩子。妔妔当然知道这些姐姐们是做什么的,但她并不因此看轻这些女人,妔妔只单纯地认为女人们无非在努力地生活。
从三楼房间窗台望出去,第二个十字路口的位置,他会出现。
妔妔放下书包与零食,拉开窗帘,果不其然又看见了那一抹挺拔的少年身影。妔妔说不清他是什么身形,她找来望远镜细细地窥,那人清瘦,然而脸颊与唇肉又丰腴,总穿一身白色衬衫。妔妔知道站在那里代表着什么,这个人总是很受欢迎,每次掐着这个时间点,他只往那个位置一站,路面上飞驰的车辆便会停下,然后车窗里伸出一只富态的嵌着金银戒指的手,那人便会上车,消失在街头。
“那个啊——张,张什么来着?张极?”楼下的上海姐姐今夜没生意,妔妔状似无意地提起十字路口的男人,果然换来了热烈的回应。
“哦哟,他受欢迎啊——不过,漂亮嘛。可以理解喏,虽说是个男人家呀,但太太小姐,乃至少爷先生们都爱美人的啦。”那姐姐素日尖酸,唯独对妔妔有个好脸色,这会儿讲起张极来却津津乐道,听得出褒奖。
“他那么打眼,为什么不和固定的主子呢?”妔妔咬着筷子问。她数过日子,张极三天来一次。先前也听姐姐们讲过这一行跟固定的金主会好过得多,张极既然那样受欢迎,为什么不……不跟着固定的人呢?
妔妔垂下眼睛,想。
初春的风还料峭,妔妔在暗自观望几月后终于决定主动去张极面前。很巧合,今夜她去的时候张极刚到,还没有被男人女人们带走。
“妔,妔。”张极只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地叫出来这个名字。
陈妔妔被他喊了亲昵的乳名,耳朵一烫,从小羊皮手提包里摸出分量很足的一叠红包,“今天晚上,你和我走吧。”
张极望着她笑,片刻又把她手心里的东西推回去。
“……为什么?”
妔妔看着他重新站回街口的位置,跺了跺脚,恨声问道。
张极没有回答她,而是回头很温柔的抚平了她微乱的头发,继而庄重地替妔妔整理好了领口有乱掉皱褶的地方,“回去吧,妔妔。”
他的声音这样温柔,一瞬间妔妔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竟然也没再开口纠缠,直到目送张极又上了其他人的车。
妔妔突然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脖子,了无趣味地转过方向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