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前尘如烟

第一章 金椀无垢

永淳三年的梅雨困住洛阳时，百年银杏正在褪去金身。

青玉般的果实砸在琉璃瓦上，迸裂声混着产房里的嘶喊。

接生婆王嬷嬷踩着满地碎光冲进内室，忽见纸窗漫起鎏金色——不是佛堂烟霭，倒像有人把暮云揉碎了抹在窗棂。

“夫人加把劲，就快出来了！”

苏氏攥着染血的帷帐，腕间银镯早将床栏撞出凹痕。她在血色朦胧中抬头，雕花罩顶垂落的不是雨珠，而是万千尾银鱼，正逐着某种召唤撞向人间。

木杖叩地声，震碎雨帘。

缺了三指的疯僧踏过青砖，砖缝钻出莹白优昙花。

苏氏勉力支身，从门缝觑见他腰间青铜铃铛无风自鸣，震得帷帐忍冬纹簌簌乱颤。

僧人将木钵倒扣门楣，转身时七尾红鲤逆雨游入钵中，衔走了他杖头菩提子。

“金椀盛业火……圆满即破。”

子时三刻，婴儿啼哭劈开雨幕。

女婴眉间一点朱砂，艳如血。足缠金纹，掌心处浮动着一片青瓷残片。

一阵雷光闪动之际，苏氏看清了婴孩的眼睛——琉璃瞳里烧着整座山脉，焰尖上站着个舞剑的影子。

苏氏咽气时，腕间银镯正卡在雕花床栏的凹痕里。

血从褥角滴落的声音很轻，像暮春最后的雨打在芭蕉上。

柳明德站在三步外，看着发妻苍白的指尖还勾着婴孩襁褓——那截泛青的指甲曾为他抚过七弦琴，如今却蜷曲如风干的兰草。

“抱走她。”

他忽然退到廊柱阴影里。

王嬷嬷怀中的婴孩正在啼哭，足踝金纹随哭声明灭，掌心血渍粘着的青瓷片竟在吞噬烛光。窗纸上的银杏影投在女婴脸上，仿佛给她戴了半张黄金面具。

柳沙满月那日，奶娘抱她到书房。

“老爷您瞧，姑娘这眼睛多亮...”

柳明德笔尖一顿，墨汁在《洛神赋》上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