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奖台上镁光灯如暴雨倾泻，林夏感觉手中的水晶奖杯正在融化，

化作黏稠的琥珀包裹住她的呼吸。台下掌声轰鸣，

可她分明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周扬的帆布鞋在蹭地，唐璐的珍珠耳环碰撞出脆响，

苏晴温热的呼吸掠过她后颈时带着薄荷糖的凉意。

"下面有请'星火'团队代表发表获奖感言！"主持人的声音刺破幻听。林夏向前半步，

奖杯底座硌得掌心生疼。她看见前排评委席上那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正在调整钻石胸针，

折射出的冷光像把手术刀，剖开她精心准备的演讲稿。

"感谢组委会......"喉咙突然被无形的手扼住。身后传来苏晴轻柔的咳嗽，

如同三年前她们在播音社初遇时，这个总是带着茉莉花香气的女孩，

也是这样提醒她麦克风没开。林夏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观众席第三排的空座位。

那里本该坐着住院的母亲，此刻却堆满各校代表团的应援灯牌。

蓝白色的"锦江传媒大学必胜"在她视网膜上灼出光斑，恍惚间又看见医院走廊惨白的顶灯，

看见自己蜷缩在陪护床上修改分镜脚本，点滴瓶里的葡萄糖正顺着输液管倒流进血管。

掌声再次响起时，林夏才发现自己说了"特别感谢日夜奋战的队友"。

苏晴的手适时搭上她的肩膀，六个人在镜头前绽开标准笑容。

颁奖嘉宾递来装着支票的红信封，轻飘飘的纸张突然重若千钧。

庆功宴选在学校后街的川菜馆。霓虹灯管在油污玻璃上晕出紫红色光晕，

水煮鱼的蒸汽模糊了每个人的表情。林夏用筷子尖拨弄着花椒，

听见自己心跳与后厨的鼓风机同频轰鸣。"按照贡献分配吧。"她抬头时，唐璐正在咬吸管，

塑料管壁上留下月牙状的齿痕。周扬的镜片反着白光，

手指在桌下疯狂敲击膝盖——这是他写代码时的惯性动作。

双胞胎摄影周明周亮同步掏出手机，屏幕蓝光映得下颌发青。

苏晴忽然轻笑出声："还记得大二拍微电影那次吗？我们凑钱买的道具被大雨泡坏，

最后是夏夏把奖学金垫上了。"她舀起一勺麻婆豆腐，鲜红的辣油滴在桌布上，

像某种不祥的隐喻。林夏摸到红信封边缘起毛的折痕。三千块，

正好是母亲半个月的靶向药钱。昨夜医院来催费时，护士站的挂钟指着三点，

她正在给参赛视频做最后渲染。显示器的荧光里，苏晴睡在剪辑室沙发上，

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我提议均分。"苏晴的声音像把柳叶刀，

精准切开沸腾的锅气，"每人五百，周末去泡温泉正好。"唐璐的吸管发出响亮的空鸣，

周扬的筷子"啪"地拍在碗沿。林夏感觉后颈的汗正在凝结成冰，

她看见苏晴用纸巾擦拭沾了油渍的袖口，那上面还别着她们去年在迪士尼买的草莓熊胸针。

包厢门被撞开，服务员端着酸梅汤进来。冷凝水顺着玻璃杯壁蜿蜒而下，

在转盘上汇成小小的湖泊。林夏突然想起大雾天拍摄外景那次，无人机失控坠入人工湖，

是苏晴脱了羽绒服就要往冰水里跳。那天她们挤在暖气片前喝姜汤时，

苏晴的手指冻得像十根红萝卜，却还笑着往她汤里加红糖。"我不同意。

"林夏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主创提案、脚本、剪辑全是我......""场景设计是我熬了七个通宵画的！

"唐璐突然尖叫。她的美甲在桌布上抓出褶皱，上周为了赶制三维建模，

她右手食指的甲片劈裂渗血，此刻创可贴还粘着粉底液。

周扬推了推眼镜："程序模块的bug全是我......""器材是我们从影视公司租的！

"双胞胎异口同声，又同时闭嘴。他们总是一个说话另一个补充，

像被设置好延迟的立体声音响。苏晴把酸梅汤转到林夏面前，

冰块叮咚作响："还记得迎新晚会吗？你话筒失声那次，是我冲上台合唱帮你垫音。

"她的虎牙咬住下唇，留下白色齿印，"夏夏，有些东西比钱重要。"林夏握紧茶杯，

茉莉花在沸水中舒展又沉底。她想起苏晴偷偷往她书包里塞暖宝宝，

想起唐璐把止痛药分给痛经的她，想起周扬默默重写了三十遍代码。

但她也记得自己吞下的所有速溶咖啡，记得在剪辑室地板上醒来的每个清晨，

记得护士说"再拖欠费用就要停针剂"时胃部抽搐的剧痛。玻璃转盘突然转动，

红信封停在中央。所有人的倒影在酸梅汤表面支离破碎，

林夏看见十二个自己在黑色的液体里沉浮。消毒水气味在鼻腔凝结成块，

林夏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一千元正好覆盖被医保排除在外的进口造影剂。

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22:47，走廊尽头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小夏。"母亲的手从蓝白被单下伸出来，输液管在腕骨上缠成青色的蛛网，

"比赛奖金...够用吗？"心电图机跳动的绿光里，林夏看见母亲鬓角的碎发白得像柳絮，

想起上周苏晴帮她染发时打翻的染膏，在宿舍地砖上洇出乌鸦翅膀般的黑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陈诺的对话框弹出来："我在天台。"配图是他们去年绑的许愿瓶，

此刻正在夜风里磕碰着栏杆，发出空洞的响。

天台上的代码与月光陈诺的笔记本电脑搁在水泥围栏上，屏幕上爬满萤火虫般的代码。

"情绪分析算法。"他敲下回车，校园论坛关于奖金分配的讨论瞬间化作数据瀑布，"你看，

支持按劳分配的有42%，但63%认为会破坏团队感情。"夜风卷起他白大褂的下摆，

林夏闻见熟悉的消毒水味。这个医学院男友总爱用理性解构情感，

此刻却把温热的豆浆塞进她掌心："肿瘤科李主任说，可以申请临床试验项目减免费用。

""可那是最后的尊严了。"林夏咬开豆浆封口，甜腻的液体滑入喉管。

她不敢说上周看见母亲偷偷倒掉止痛药，因为说明书上写着"可能加重肝肾负担"。

陈诺突然扳过她的肩膀，指腹擦过她眼下乌青："你把自己逼成永动机了。

"他的瞳孔映着月亮，像两片即将融化的阿司匹林药片。去年他解剖课晕血时，

林夏也是这样捧着他的脸说"呼吸"。

旧物盒里的时光胶囊储物柜最深处躺着高中校庆纪念册。

林夏摩挲着封面烫金的"2018级播音班"，

夹页里掉出苏晴写的明信片："致未来最佳导演——要永远做彼此的人形弹幕啊！

"背面是她们挤在播音室吃泡面的合影，窗玻璃上结满冰花。视频通话提示音突然响起。

高中同桌在北海道温泉里挥手："看到你们得奖新闻啦！"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雀斑，

"当年辩论赛奖金你还全捐给流浪猫了呢。"林夏用指甲刮着明信片边缘。

那时候苏晴总笑她圣母病，却默默把早餐分给校园里的橘猫。此刻视频背景里雪山皎洁，

衬得她眼下的泪痣愈发清晰："对了，你妈妈......""挺好的。

"林夏迅速切断画面。衣柜镜映出背后墙上挂着的团队合影，苏晴搂着她的脖子，

两人脸上涂着赞助商的荧光logo，像两道未愈的伤疤。

传媒学院顶楼的秘密许教授的茶案上摆着三脚香炉，檀香与碧螺春的雾气缠绕上升。

"去年有支团队拿了银奖却解散了。"她转动建盏，釉面兔毫在夕照下泛着血丝般的光，

"因为他们忘了，创作不是零和博弈。"林夏数着博古架上的奖杯，

发现第七层有座断裂的水晶塔，用透明胶带勉强粘合。那是三年前毕业的传奇学姐团队，

后来因为版权纠纷对簿公堂。"知道为什么星火能赢吗？"许教授突然掀开ipad，

调出他们的参赛视频。进度条走到17分23秒，

暴雨中的长镜头突然卡顿——那是周扬偷偷加进的故障艺术效果，

原本平淡的转场因此有了呼吸般的韵律。林夏攥紧帆布包带子，里面躺着已经起皱的缴费单。

她想起唐璐设计那个雨中场景时，正是母亲第一次化疗呕吐的日子。

当时苏晴把自己的羽绒服裹在摄像机外，自己却得了重感冒，哑着嗓子给群演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