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素描纸上的心跳平率
雨丝斜斜地切过《古代建筑赏析》的鎏金门牌，他听见自己的帆布鞋正在水磨石地面上洇出深色痕迹。
"这里！
"林深夏的声音混着木质座椅的吱呀声传来。
她坐在倒数第二排临窗位置，正用纸巾擦拭相邻的桌椅，浅绿色连衣裙像雨后新发的嫩芽，在积灰的教室里格外醒目。
许嘉言坐下时闻到熟悉的檀木香。
林深夏将万宝路钢笔横在两人课桌中间，笔尖指着本子上的课程表："陈教授最爱突然随堂测验，去年有人用CAD画了佛光寺剖面图才拿到A。
"她的袖口随动作滑落，露出腕间新换的银杏叶手链。
许嘉言注意到叶片脉络是用极细的银丝嵌成，每片叶柄都坠着米粒大小的月光石——正是他上周建模作业里使用的悬索桥吊杆结构。
"你总这样观察同学？
"林深夏突然转头，笔帽轻点他僵在空中的手指。
许嘉言这才发现自己的铅笔悬在速写本上，不知不觉描出了她侧脸的轮廓线。
教室忽然暗下来，投影仪的光束掠过他们头顶。
陈教授放出的应县木塔照片投在林深夏发间，将她耳垂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
许嘉言看着她在笔记本上画起斗拱结构，笔尖流淌出的线条竟和自己昨夜修改的草图惊人相似。
"这位同学。
"陈教授的声音惊得林深夏笔尖一颤，"说说看应县木塔的减震设计。
"许嘉言看着突然伸到眼前的钢笔，笔杆上贴着的便利贴还带着体温：”帮我，请你吃三食堂的栗子蛋糕“。
他站起来时，林深夏的裙摆轻轻缠上他的裤脚。
"五明层的套筒结构配合暗层斜撑，就像..."他瞥见林深夏在课本上画的简笔小人，正手拉着手组成环形，"像人们手挽手跳的圈舞，将震动能量的传递路径打断。
"教室里响起零星掌声，林深夏在桌子底下竖起拇指。
她的指甲不知何时换了新颜色，淡紫色渐变像暮色中的鸢尾花。
许嘉言坐下时，发现自己的速写本被翻到最新页，空白处多了只戴安全帽的卡通考拉，正抱着和他同款的木质三角尺。
雨势转急时，陈教授布置了随堂作业："两人一组测绘对方的面部黄金比例。
"教室里顿时响起哀嚎，林深夏己经将素描纸推到他面前，眼里的笑意比窗外的雨还要明亮。
"先从眉间距开始？
"她举起雕刻着卷草纹的铜质比例尺，"或者你想先量我的泪痣？
"尺子冰凉的触感贴上额头时，许嘉言听见挂在窗外的雨滴正以某种韵律敲打窗台。
林深夏的发丝垂落在测绘纸上，随着测量动作扫过他的指节。
当她俯身测量鼻尖角度时，许嘉言看见她后颈散落的碎发间隐约露出淡粉色创可贴——图案是小小的木构架，和他模型里使用的隼卯结构完全相同。
"你这里..."他的手指不受控地触碰那块创可贴。
林深夏猛地首起身，比例尺撞翻了笔筒，彩色铅笔滚落一地。
她耳后的肌肤泛起潮红，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彩。
"上周钉模型时被划的。
"她扯了扯衣领掩住痕迹，从帆布包里掏出缠着丝带的盒子，"栗子蛋糕，说话算话。
"盒盖上印着城中最难预约的和菓子店logo，许嘉言却注意到丝带系法和他获奖模型上的红绳结一模一样。
雨声渐弱时，林深夏的速写纸上己经画满他的面部轮廓。
那些看似随意的辅助线里，暗藏着哥特式玫瑰窗的放射状结构。
当她最后在唇角位置标上尺寸时，突然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知道吗？
人微笑时的颧肌弧度，和拱券的最佳承重曲线完全吻合。
"放课铃响起时，许嘉言发现自己速写本上多了幅未完成的画——林深夏趴在堆满建筑书籍的课桌间熟睡，阳光透过她指间的钢笔在纸上投下虹彩。
画纸边缘写着句法文：”Les amours clandestins se nichent toujours dans les angles morts des édifices.“（隐秘的爱意总栖息在建筑物的死角）他们收拾画具时，林深夏"不小心"碰倒了洗笔筒。
靛蓝色的水渍在测绘纸上晕染开来，将两人的面部测量图融成模糊的星云。
她惊呼着去抢救画纸，发间的桂花香扫过许嘉言的下颌："看来要重做了，明天下午图书馆顶层？
"暮色浸透走廊时，许嘉言发现书包侧袋多了盒创可贴。
素白包装上印着梁思成手绘的佛光寺手稿，透气孔被精心设计成飞檐形状。
最下方有行小字：”伤口要呼吸，秘密也是“走在雨后的银杏道上，他摸到速写本里鼓起的夹层。
翻开才发现是块包着糯米纸的栗子蛋糕，糖霜上撒着碾碎的桂花，拼成个小小的数字7。
路灯忽然亮起，照亮远处站在公告栏前的林深夏，她正踮脚往建筑系竞赛海报旁贴便签。
许嘉言走近时，她己经像受惊的雀儿般消失在转角。
海报上贴着张浅绿色便签纸，画着戴安全帽的考拉举着望远镜，气泡对话框里写着：”明天会有彩虹，在16:07分的穹顶下“夜风吹起便签纸的瞬间，他看见背面透出的铅笔痕迹——是精确计算的日照角度与棱镜折射率公式。
这一刻许嘉言忽然明白，那些看似偶然的心动瞬间，都是某人用建筑学精心设计的温柔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