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南下那日,江以眠在24小时便利店的暖光里撞见了霍承渊。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纽扣,
袖口随意挽到手肘,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却透着股陌生的倦意。
他正弯腰往微波炉里放关东煮,指尖在玻璃转盘上停顿了半秒。
"叮"的一声脆响惊碎了凝滞的空气。"你胃病又犯了?"霍承渊直起身时,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江以眠攥紧手里的退烧贴,
塑料包装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哀鸣。五年了,他居然还记得她生理期会胃痉挛的旧疾。
货架上的速食面包装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江以眠盯着他袖口溅上的咖啡渍。
那是今早开会时被实习生撞翻的拿铁,深褐色的污渍像极了手术同意书上晕开的血点。
她忽然想起离婚那天的暴雨,霍承渊的签字笔尖戳破纸张的裂帛声。
"霍总亲自体验民间疾苦?"玻璃门又被推开,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子娇笑着贴过来。
江以眠认出那是霍氏新收购的珠宝品牌代言人,娱乐版头条常客。
女人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正要搭上霍承渊臂弯,却被他侧身避开。
微波炉发出尖锐的蜂鸣。霍承渊将纸杯推到她面前时,指尖擦过她冰凉的腕骨:"姜汁撞奶,
三分糖。"江以眠触电般缩回手,滚烫的液体泼在白色大理石台面,
蜿蜒成一条冒着热气的河。记忆猝不及防劈开夜色。五年前那个雪夜,
她蜷缩在急诊室的长椅上等化验单,霍承渊的秘书发来他在酒局应酬的照片。
水晶吊灯下他举着香槟杯,身旁当红小花旦的钻饰耳环快贴到他喉结。
手机在掌心震了十七下,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三点的"在开会"。"以眠。
"霍承渊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代言人识趣地退到货架后,
自动门开合间卷进细雪。江以眠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混着威士忌,
这是他在书房熬夜看财报时的味道。当年她总在凌晨煮好醒酒汤,
看冷掉的汤汁在青瓷碗里凝出琥珀色的膜。落地窗外传来跑车的轰鸣,江以眠猛地抽手后退。
货架上的薯片筒哗啦啦倾倒,就像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抱着流血的腹部跌坐在玄关,
打翻的玻璃花瓶碎成满地星辰。手机在血泊里亮起,是霍承渊发来的"今晚不回来"。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江以眠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这句话本该在五年前说出口的,
此刻却像迟到多年的回旋镖,狠狠扎进彼此血肉。霍承渊瞳孔骤缩,
喉结上下滚动:"不是..."便利店的白炽灯突然熄灭,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
江以眠已经消失在风雪中。霍承渊追出去时,
只来得及看见出租车尾灯在雪幕里撕开一道猩红伤口。副驾驶座上,
陆星燃将羊绒围巾裹住她单薄的肩膀,后视镜里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冷得像淬了冰。
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特助发来的加密文件正在加载。霍承渊站在漫天飞雪里点开附件,
五年前的医院监控录像开始播放。画面里江以眠蜷缩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惨白的脸埋进掌心。产科主任拿着手术同意书欲言又止,而她颤抖的指尖怎么也握不住笔。
原来那个暴雨夜,她给他打过二十七通电话。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霍承渊扶住行道树剧烈咳嗽。掌心的猩红在雪地上绽开红梅,恍惚间又看见江以眠流产那天,
浴室瓷砖上蜿蜒的血迹。当时他以为是她经期紊乱,甚至不耐烦地抱怨弄脏了他的高定衬衫。
跑车引擎在身后咆哮,霍承渊扯开领带冲进驾驶座。仪表盘指针疯狂右摆,
挡风玻璃上的雪被雨刮器刮出扇形残影。
蓝牙耳机里特助还在汇报:"当年少夫人流产是因为过度劳累,
她白天在工地监工时摔下脚手架..."十字路口的红灯刺破雪幕,霍承渊猛打方向盘。
轮胎在结冰路面划出尖锐的弧度,后视镜里广告牌上的珠宝代言人正在微笑。
他突然想起上周竞标会上,江以眠作为对手公司代表陈述方案时,
锁骨处晃动的银杏叶项链——那是他们结婚周年时他送的礼物,
内侧刻着"My Forever"。手机疯狂震动,陆星燃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霍承渊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听见听筒里传来江以眠带着哭腔的尖叫。
蓝牙耳机摔在真皮座椅上,
陆星燃的怒吼混着风雨声炸开:"***知不知道她在你书房找到什么?
当年竞标书附件里那份流产免责协议!霍承渊,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惊雷劈开云层时,
霍承渊看见了江以眠。她赤脚站在跨江大桥栏杆外,真丝睡裙在狂风里翻卷成破碎的蝶。
陆星燃在五米外不敢靠近,暴雨将他的白衬衫浇得透明。"以眠!"霍承渊踉跄着扑过去,
江以眠转身的瞬间,他看清她手里攥着的文件。雨水将墨迹晕染成蓝色的泪,
那是他当年让法务部拟的补充条款——若因乙方身体原因导致项目延误,
甲方有权终止合约并追偿。原来她一直以为,他娶她只是为了城南那块地。"我跳下去,
合约就终止了。"江以眠在笑,眼泪却混着雨水往下淌,"霍总不必追偿,我把命赔给你。
"她松开手的刹那,霍承渊抓住她手腕翻身跃过栏杆。钢筋划破西裤的撕裂声中,
两人悬在五十米高空。江以眠的指甲深深陷进他手臂肌肉:"放手!
"霍承渊的西装袖扣崩开,腕表表盘在剧烈晃动中碎裂。他仰头看见陆星燃在组织救援,
忽然想起大学时在登山社,江以眠总说他系的安全结不够牢。
"当年竞标书是董事会..."暴雨灌进喉咙,霍承渊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
"我不知道你怀孕..."江以眠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忽然想起流产那天,
霍承渊满身酒气回家时,她藏在枕头下的B超照片。钢索降下的瞬间,
广告牌在飓风中轰然坠落。霍承渊用最后力气将江以眠推上桥面,自己却被砸中后背。
江以眠跪在血泊里,看着鲜红从他唇角溢出,在雨水中绽开大朵大朵的彼岸花。
"其实..."霍承渊染血的手抚上她脸颊,指腹摩挲着那道被碎玻璃划伤的旧疤,
"结婚那晚...你说想要...三个孩子..."他的瞳孔开始涣散,
"我偷偷...把婴儿房...设计图...藏在..."救护车的鸣笛刺破雨幕,
江以眠握着他的手贴上小腹。那里有流产留下的刀疤,像月牙形的锁,
将未出世的孩子永远锁在黑暗里。霍承渊的戒指滑落在地,
内侧刻着"Est.2013"——那是他们初遇的年份。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
陆星燃将颤抖的江以眠按在胸前。她忽然想起大二那年暴雨,霍承渊翻墙送来的姜茶。
那时他左耳戴着助听器,却能在雷声中准确捕捉她每一声咳嗽。晨光穿透ICU窗帘时,
江以眠在霍承渊的病历上看见"左耳失聪"。护士说,是当年为救被困电梯的她,
被坠落的钢梁砸中留下的后遗症。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响,她扑到床前,
喃:"眠眠...姜茶要凉了..."心电监护仪的波纹在霍承渊苍白的脸上投下诡谲阴影,
江以眠攥着那张泛黄的婴儿房设计图,羊皮纸边缘的咖啡渍晕染着2016年的初夏。
那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清晨,霍承渊难得没有去公司开会,晨光里他背对着她画图,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以为他在修改城南商业区的景观设计,
原来每一笔都是婴儿床的弧度。"患者脑部血肿压迫语言中枢。
"主治医师的圆珠笔在CT片上划出刺目红线,"就算醒来,也可能永久失语。
"陆星燃递咖啡的手悬在半空,褐色的液体在纸杯边缘晃出涟漪。
江以眠盯着霍承渊左耳那道淡粉色的疤,想起大四实习那年电梯事故,他把她护在怀里时,
鲜血顺着耳廓滴在她雪白的衬衫领口。深夜的ICU只剩呼吸机规律的嗡鸣。
江以眠将助听器贴近他完好的右耳,电池仓里掉出微型存储卡。
笔记本电脑幽蓝的光映着她颤抖的睫毛,
2017年10月23日的音频文件正在加载——那是她流产手术当天的日期。
"......第47次心理诊疗记录。"霍承渊沙哑的声线混着威士忌倒入冰块的脆响,
"今天在书房发现眠眠藏的验孕棒,两道杠。"玻璃杯碎裂的巨响惊得江以眠扯掉耳机,
竞标书补充协议......如果现在告诉董事会她怀孕......"音频里的雨声渐大,
夹杂着文件撕碎的簌簌声。"城南地块的拆迁队里有她养母的孤儿院,
这个傻姑娘居然瞒着我每天去工地当志愿者......"霍承渊的喘息突然急促,
"张秘书说她在脚手架晕倒,
手机里有二十七通未接来电......"江以眠的指甲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坝,
那个暴雨夜她躺在手术台上,听见护士议论走廊里发疯的男人。当时麻药让视线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