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气从背后推来,眼前这座南洋风格的宅院正在暮色中缓缓苏醒。
琉璃花窗折射着最后一缕残阳,在青灰色砖墙上投下血滴状光斑。
她低头再次确认信封上的地址——云崖岛17号,林氏旧邸。
三天前那封挂号信躺在工作室的操作台上,火漆印章是朵六瓣辛夷花。
展开信笺时,有细碎晶粒从夹层簌簌而落,在LED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江小姐:见信如晤。
冒昧相邀实属无奈,老宅镜阁有明代缠枝牡丹青铜镜一面,镜面裂隙三寸有余。
素闻您修复过苏州博物馆的吴王夫差鉴,酬劳可议。
另,烦请随身携带附赠香囊,岛上多瘴疠。
"落款是毛笔小楷:林栖梧。
此刻她握紧帆布包里的鎏银香囊,镂空球体里某种草药随步伐沙沙作响。
身后十米处,五个男人的脚步声刻意压得很轻,但防鲨匕首蹭过战术腰带的金属声还是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江小姐。
"低沉的男声惊得她后背撞上门环。
浓雾不知何时漫涨到脚踝,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从雾中显形,战术手套夹着同样的辛夷花火漆信。
"陆沉,负责你的安全。
"他侧身露出身后西名队员,"民俗学家、潜水员、医学生,还有..."话音被突如其来的汽笛声切断。
浓雾深处亮起两点猩红,老式渡轮锈蚀的船头撞开雾障。
跳板砸在码头瞬间,成群磷火从船舱涌出,又在触及香囊时嘶叫着退散。
江夏突然意识到,那些"磷火"长着婴儿的脸。
"别松手。
"陆沉的手掌覆上她攥着香囊的拳头,体温灼得她心口发烫,"鲛人油做的长明灯,照见的是活人魂魄。
"渡轮内部贴满黄符,经幡缠绕的客舱里,穿绛紫旗袍的老妪正在剥莲子。
瓷盘里堆着珍珠白的果实,每剥一颗,她耳垂上的翡翠坠子就淌下一道血痕。
"林家的客人啊..."老妪喉咙里像卡着渔网,"镜阁的铜镜可照三生,但午夜千万别看镜面倒影。
"她忽然诡秘地压低声音,"林少爷总在子时找他的新娘子。
"医学生陈诺的呼吸喷在江夏耳后:"上个月考古队在海底打捞的沉船里,有具穿嫁衣的女尸,DNA和...和活人匹配。
"渡轮猛地倾斜,陈诺撞进陆沉怀里。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抚过江夏的后颈,她转身对上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剥莲老妪的脸正贴着舷窗反光,嘴角咧到耳根。
阁楼木梯在陆沉脚下发出垂死般的***。
江夏盯着手电光圈里飘浮的尘埃,那些粒子在接近青铜镜时突然加速旋转,形成微型漩涡。
镜面右上角有道闪电状裂痕,边缘渗出柏油状的黑色黏液,滴落时却在半空蒸发成梵文形状的烟雾。
"裂隙深度2.7厘米,贯穿镜体。
"她戴上橡胶手套,指纹刚触及镜缘,整面铜镜突然发出编钟般的嗡鸣。
镜中倒影开始扭曲,斑驳的铜绿如潮水退去,显露出雕梁画栋的民国婚礼现场。
陆沉的战术匕首抵住镜框:"退后!
"镜中新郎的西装缀着辛夷花胸针,新娘盖头被夜风吹起半角——赫然是江夏的脸。
喜宴上的宾客们齐刷刷转头,每张脸都像被火漆熔化的蜡像,五官在面部缓缓流淌。
"这是1928年林栖梧大婚的场景。
"民俗学家吴锋掏出怀表,黄铜表盖内嵌的照片正在褪色,"但史料记载新郎在婚礼当晚...啊!
"怀表坠入镜面漾起的涟漪,吴锋的右手被吸入铜镜。
镜中新娘突然扯下盖头,那张与江夏一模一样的脸露出森白牙齿,咬住吴锋的手腕。
陆沉抡起登山镐砸向镜面,金属相击的刹那,阁楼所有烛台同时爆出青绿色火焰。
江夏的修复刀划过镜框内侧,挑出一缕缠着珍珠的头发——珍珠表面浮现着张启明的电子表编号。
"镜框包浆层里嵌着十二组生辰八字。
"她的镊子夹起半片带血渍的指甲,"这是...现代人的生物组织?
"整栋宅院突然剧烈震颤,医学生陈诺背包里的心电图仪自动打印出纸带。
陆沉抢过纸带,上面所有心跳波形都变成笔首的死亡线,除了标注"林栖梧"的那条仍在跳动。
"咚""咚""咚"阁楼天花板传来皮球弹跳声。
张启明突然抱头蹲下,防水服接缝处渗出血珠:"三年前西沙沉船墓...我们不该打开那口描金漆棺...它们跟着我的换气阀爬上来了..."陆沉扯开张启明的衣领,潜水员后颈赫然印着青黑色手印,指节位置生长着细小的鳞片。
江夏的香囊突然滚烫,镂空球体裂开缝隙,露出半枚染血的玉珏。
"子时到了。
"陈诺指着窗外。
月光像被什么无形之物啃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青铜镜中的新娘开始自行摘下凤冠,每取下一支金簪,现实中的阁楼墙壁就多出一道裂痕。
江夏在镜面倒影里看到惊悚一幕——自己的影子仍站在原地,而真实身体正在缓慢转向东南方的神龛。
檀木佛龛里供着的不是观音,是具穿着洋装的等身人偶,蕾丝领口别着枚刻有"林栖梧"字样的怀表。
"别看镜子!
"陆沉用战术围巾裹住铜镜,布料接触镜面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
火焰映照出天花板的真相——那些木梁缝隙间嵌着的根本不是蜘蛛网,而是无数根湿漉漉的长发。
江夏倒退着撞上神龛,人偶的玻璃眼珠突然转动。
她听见自己喉间发出不属于自己的软糯吴语:"栖梧哥哥,夕瑶等你的合卺酒等得好苦。
"陆沉的手电光束扫过佛龛背面,照出用***写成的符咒。
那些字迹正从木板上剥落,在空中重组为江夏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医学生陈诺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虹膜在黑暗中变成竖瞳,指甲暴长三寸刺向江夏的心口。
"小心!
"陆沉飞身将江夏扑倒在地,匕首擦着陈诺的颧骨划过。
年轻医学生僵首倒地,后颈鳞片处钻出半透明触须,在空中疯狂摆动。
香囊中的玉珏突然发出清响,触须如遭雷击般缩回体内。
整面青铜镜在此刻轰然炸裂,飞溅的铜片中裹挟着发黄的日记残页。
江夏抓住飘落的纸页,民国女子的簪花小楷被血迹晕染:"七月初七,兄长将我锁进镜阁。
他说要为我造个永生永世不灭的洞房,可铜镜里爬出来的新娘为什么都长着我的脸?
那些嵌在镜框里的新嫁娘,指甲缝里全带着珊瑚海的腥气..."海浪声突兀地穿透墙壁,月光重新洒满阁楼时,众人发现张启明和陈诺消失了。
地板上留着两串水渍,蜿蜒指向宅院深处的祠堂。
陆沉捡起陈诺遗落的急救包,绷带内侧用血画着深海漩涡,漩涡中心标注着今日的日期。
"这不是救援行动。
"陆沉扯开冲锋衣,心口纹着和陈诺相似的竖瞳图腾,"三年前西沙考古队全员失踪,你是我们找到的最后一个生还者。
"江夏握紧半枚玉珏,神龛里的人偶不知何时换成了她的相貌。
祠堂方向传来唢呐声,曲调竟与她母亲临终前哼唱的安魂曲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