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深秋,西北某座老城笼罩在萧瑟的寒意中。
王建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被夜风吹得发僵,他瞥了眼仪表盘上的电子表——23点47分。
这辆红色夏利出租车在风沙路十字路口缓缓停下,车灯扫过空荡荡的街道,
将胡杨树影撕成碎片投在路面上。作为跑了八年夜班的"老夜车",他本不该在午夜前收工,
但黑石山殡仪馆方向的订单总让他脊背发凉。三天前,
同行老李神秘兮兮地说起某位乘客在后座消失的传闻时,
他还笑骂对方"西北风灌多了说胡话",可此刻握着排班表的手却沁出了冷汗。
仪表盘忽明忽暗的绿光里,后视镜突然映出一抹刺目的红。"师傅,去永宁馆。
"轻飘飘的女声贴着耳根响起,王建国猛踩刹车,轮胎与柏油路摩擦发出刺耳鸣叫。
转头望去,穿猩红呢子大衣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已端坐后排,苍白面庞被路灯镀上青灰,
乌黑长发垂落腰间,怀里紧抱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裹。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防身的铁扳手,
却在触及女子空洞眼神时僵住了动作——那双眼睛仿佛浸泡在冰水里的玻璃珠,
连倒映的路灯都泛着冷光。"这、这钟点去永宁馆..."王建国喉咙发紧,
瞥见计价器旁贴着"夜班加收50%服务费"的告示,
又望向后视镜里女子膝头露出的崭新百元钞票。九十年代普通工人月薪不过三百,
这张钞票足够抵他三天收入。喉结滚动间,车轮已朝着黑石山方向驶去。车过枯柳广场,
霓虹渐稀。后视镜里的红衣女子始终垂首端坐,蓝布包裹渗出暗色水渍,
在真皮座椅上蜿蜒成诡异纹路。王建国摇下车窗想驱散车内愈发浓重的腥甜气息,
却灌进满喉裹着纸灰的夜风——远处黑石山轮廓在月光下起伏如巨兽脊背,
山腰处零星火光明明灭灭,那是昼夜不熄的焚化炉在吞吐亡魂。"姑娘是...家里有事?
"试探的问话撞在沉默上碎成齑粉。车轮碾过碎石路的颠簸中,
女子突然抬头:"师傅听过'头七回魂'吗?
"阴冷声线惊得王建国险些撞上路旁歪斜的界碑,定睛看去,
斑驳石碑上"永宁殡仪馆"六个红漆大字正在车灯里渗血般流淌。后座传来布料撕裂声,
蓝布包裹裂开道缝隙,半截惨白手指倏地缩回黑暗。"到了。"女子递来的百元钞触感黏腻,
王建国摸出零钱时瞥见对方指甲缝里的黑泥,像是刚从墓穴爬出。
目送那道红影飘进青砖院墙,他猛打方向盘调头,车灯扫过院门瞬间,
全身血液骤然凝固——门楣褪色的"安息堂"匾额下,两盏白灯笼在夜风里摇晃,
分明是停灵守夜的布置。引擎轰鸣声撕破死寂,仪表盘显示00:03。后视镜里,
殡仪馆围墙正在月光下扭曲变形,青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宛如巨兽睁开的血眸。
王建国狠踩油门冲下山路,没看见后座真皮座椅上,蓝布包裹正缓缓渗出黑红黏液,
将找零的八十二块三毛钱浸成冥币般的暗黄色。天还没亮透,
城西废品收购站的铁门被拍得震天响。王建国裹着沾满油污的军大衣,
攥着那张浸透黑红色黏液的钱币,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昨夜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烙在视网膜上——00:03,
这个死亡时刻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太阳穴。收购站老王头揉着眼睛拉开铁门,
晨雾里瞥见那张钞票的瞬间,抄起墙角的铁锹就往外赶:"作死啊!大清早拿死人钱触霉头!
"晨光刺破云层时,城南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张卫国正往搪瓷缸里续第三遍茶水。
玻璃门猛地被撞开,带进来的冷风掀翻了桌上的《刑事侦查案例汇编》。
王建国瘫坐在长椅上,那张被黏液腐蚀出蜂窝状孔洞的百元钞躺在办公桌上,边缘卷曲泛黄,
散发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你说这是昨晚乘客给的?"张卫国用钢笔拨弄钞票,
墨迹在收据存根上洇开。他注意到报案人布满血丝的眼睛,
袖口沾染的暗褐色污渍——和三个月前纺织厂女工失踪案现场发现的织物纤维颜色极其相似。
法医陈立军跨进停尸房时,痕检科的小刘正用镊子夹起透明证物袋。冷藏柜惨白的灯光下,
那件从出租车后座提取的猩红呢子大衣平铺在解剖台,
衣襟处大片喷溅状血迹已经氧化成黑褐色。"死者血型AB型,
与大衣领口提取的皮屑DNA比对吻合。"小刘的声音在橡胶手套摩擦声中发闷,
"和去年国道抛尸案受害者血型一致。"王建国不知道,此刻有六名便衣正在他家阁楼翻找。
刑侦大队长老周盯着墙上的全家福,
手指抚过相框边缘细微的积灰——照片里五岁女儿的笑脸,
与被拐儿童数据库里某个模糊的侧影逐渐重叠。阁楼地板下搜出的铁盒里,
整整齐齐码着四十三张同编号的百元钞,每张都带着殡仪馆特有的香灰味。"查清楚了。
"痕检科主任老杨推开会议室的门,腋下夹着泛黄的档案袋,
"出租车后座提取的黏液是人体组织***液,混合了朱砂和防腐剂成分。
真皮座椅缝隙里嵌着的蓝布纤维,与三年前'12·8殡仪馆盗尸案'裹尸布材质相同。
"殡仪馆夜班保安老吴被传唤时,裤脚还沾着焚化炉的骨灰。
他哆嗦着在询问笔录上按手印:"那女的...那女的每个月十五都来!
说是给丈夫送换洗衣物..."审讯室单面镜后,
老周盯着监控屏幕里定格的画面——1993年10月15日凌晨00:03,
殡仪馆侧门监控拍到一个红影闪过,雪花噪点中依稀可见蓝布包裹滴落的液体。
解剖刀划开第四具无名尸的胸腔时,陈立军终于找到了拼图的最后一块。
腐烂的胃袋里蜷缩着半枚带齿痕的硬币,与王建国上交的冥币拓印纹路完全吻合。
冷藏室白炽灯管突然爆裂,黑暗中,
解剖台上尸体的右手食指诡异地抽搐了一下——那截在出租车后座消失的惨白手指,
此刻正躺在物证室的冷藏柜里。"立即批捕。"老周摔碎第五个烟灰缸时,
技侦科送来了关键证据:王建国女儿书包夹层里,藏着张被血渍浸透的儿童画。
蜡笔画上是穿红衣服的女人牵着小女孩,背景里歪歪扭扭写着"永宁馆"三个字。
画纸边缘的指纹,与红衣女子留在大衣纽扣上的痕迹严丝合缝。暴雨倾盆的深夜,
二十辆警车包围了城郊废弃的棉纺厂。防暴盾牌撞开生锈铁门的瞬间,
厂房顶棚垂落的蓝布幔帐在探照灯下翻涌如海浪。
老周握枪的手暴起青筋——流水线上整齐排列着四十三具套猩红呢子大衣的塑料模特,
每个胸腔都塞着成捆的冥币。最末端的操作台上,半截未缝完的人体模特脖颈处,
赫然露出带着黑泥的指甲...解剖室排风扇发出病态的嗡鸣,
陈立军将三号尸检台上的聚光灯调到最亮。荧光绿色的尸斑在女尸背部连成星图,
这是被冷冻后又解冻的尸体特有的***特征。
他握着手术刀的手突然顿住——死者后颈处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粉红色,
那是去年才在苏联法医学期刊上报道过的"硫化氢灼伤"。"老陈!"痕检员小刘撞开门,
手里举着刚从殡仪馆冷库取回的证物袋。深蓝色裹尸布上,
暗红色冰晶正在暖气中融化成一串数字:1992.11.07。
这个日期让陈立军后颈渗出冷汗,他想起去年立冬那场特大暴雨,
城南泄洪渠冲出的四具无名尸,喉骨全部呈粉碎性骨折。此刻,
王建国正在2号审讯室的强光灯下发抖。
他第十二次重复那句"我真不知道孩子书包里为什么会有那张画",却没注意到单向玻璃后,
老周正用放大镜观察他指甲缝里的靛蓝色纤维——这种混合了棉麻与化纤的特殊材质,
只在永宁殡仪馆定制的裹尸布里出现过。"查到了!"档案室管理员抱来落满灰尘的账本,
"1992年11月7日,永宁馆接收过五具'无名尸',
但当晚值班记录显示实际火化数量是九具。"泛黄的纸张上,
某个被涂改的数字在紫外线灯下原形毕露,墨迹覆盖下的"玖"字还残留着猩红的印泥。
殡仪馆地下冷库的温度骤降到零下十八度,老周举着防爆手电筒扫过锈迹斑斑的货架。
第三排底层有个两米长的铝合金箱,锁眼被冰晶堵死。撬开箱盖瞬间,
二十七个玻璃罐在冷雾中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