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泛着诡异的红,狼毫笔尖搅动时,水面突然浮出半张溃烂的人脸。
“啪!
“阿雪用竹竿打散水面的幻象:“说了别碰这水。
“她腕间缎带缠着个青瓷瓶,里头装的是今早从哭坟妇人眼里取来的悲怆泪。
林枫甩着湿漉漉的画笔起身:“这河怎么是红的?
““水下有座朱砂矿。
“阿雪踢了块碎石进河,溅起的浪花在空中凝成血珠,“二十年前矿洞坍塌,三百矿工的怨气把整条河染透了。
“两人沿着赤红河岸前行时,林枫的阴阳眼突然刺痛。
沿途垂柳的枝条上挂满透明人影,每个都保持着捂口鼻的窒息姿势。
他握紧画箱背带,箱中《山河绘卷》残页正在发烫。
“今晚宿在醉仙楼。
“阿雪抛来枚铜钱,钱孔穿着的红绳缠着道黄符,“子时前别开窗。
“戌时三刻,林枫被隔壁喧闹声吵醒。
他推开条门缝窥视,见天字号房外站着八个戴傩面的壮汉,面具上彩漆画的竟是饕餮纹。
领头那人托着的锦盒缝隙里,渗出几缕熟悉的金线。
“看够了吗?
“阿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发梢滴着水,显然刚去查探过什么,“漕帮运的是活尸,心口都钉着仙界锁魂钉。
“更鼓响过二更时,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
林枫从窗缝望下去,见掌柜的正在柜台前发抖——满堂食客后颈都生着肉瘤,瘤子表面浮现出人脸轮廓。
“是赤练老妖的食魂蛊。
“阿雪往他手心拍了个冰凉物件,“拿好这个,我去毁蛊母。
“林枫低头看清是半块雕着狐纹的玉珏,与他包袱里那枚正好能合成完整玉佩。
他还想追问,阿雪己经化作流光跃出窗外。
大堂突然响起婴儿啼哭。
林枫冲下楼时,见掌柜的怀里抱着个襁褓,那婴儿双眼的位置嵌着两颗琉璃珠——正是他母亲遗物上缺失的部件!
“公子要看看我家宝儿吗?
“掌柜的忽然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
林枫本能地挥出凤栖笔,笔尖朱砂在空中画出火符。
襁褓炸开的瞬间,无数肉虫从碎布里涌出。
他转身要跑,却发现所有食客都站了起来,后颈的肉瘤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林枫咬破舌尖在掌心画血咒,这是玄真子教他的金光诀。
刺目金光爆开的刹那,肉瘤上的眼睛同时流血,整个酒楼开始扭曲变形。
屋顶突然破开大洞,阿雪挟着寒气坠下,甩出的月华缎带冻住满地肉虫。
她左手攥着个跳动的心脏状肉团,右手拎着个青铜鸟笼,笼里关着只长满人牙的蜘蛛。
“接住!
“她把鸟笼抛给林枫,“用离火烧!
“凤栖笔触到笼子的瞬间,林枫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母亲握着同样的笔在绘制星图,赤练长老剜走她右眼的琉璃瞳,血滴在玉佩上凝成封印...烈焰吞没蜘蛛时,整栋酒楼突然坍塌。
阿雪拽着林枫跃上屋顶,下方建筑像融化的蜡烛般塌陷成血池。
二十几个漕帮汉子从血水里浮起,手中钢刀泛着锁魂钉的冷光。
“画屏障!
“阿雪甩出三枚铜钱定住八方方位。
林枫抖开随身携带的《赤水城堪舆图》,凤栖笔蘸着朱砂河水疾书。
笔锋过处,画卷上的城楼竟化作实体拔地而起,将追兵困在墨线勾画的街巷中。
“走乾位!
“阿雪劈开扑来的血尸,“去朱砂矿洞!
“两人在幻化出的城墙间奔逃时,林枫发现画卷边缘在渗血。
每滴血落地都化作持矛士兵,与追兵厮杀在一起。
他忽然明白这就是画道第三境“通神“的力量。
矿洞口挂着生锈的铁锁,阿雪却径首穿过岩壁:“是幻象。
“林枫学着她闭眼往前冲,再睁眼时己置身巨大的溶洞。
洞壁嵌满血红晶石,映得人像浸在血海里。
“这里有我要的怒魄。
“阿雪抚摸着洞壁爪痕,“当年矿工被活埋前,用铁镐在岩壁上刻下诅咒...“话音未落,整座矿洞突然震动。
林枫的阴阳眼看见无数半透明矿工从晶石里爬出,他们手中铁镐竟能凿穿魂魄。
阿雪甩出缎带缠住两人手腕:“别让怨灵碰到你!
“凤栖笔突然自主飞向洞顶某处,林枫跟着望去,见岩缝里卡着个青铜罗盘——正是母亲当年随身携带的物件!
他纵身去够,却被怨灵拽住脚踝。
千钧一发之际,阿雪割破手掌将血洒向空中。
“以青丘之名,召九幽业火!
“幽蓝火焰吞没怨灵的刹那,林枫抓住罗盘。
掌心传来灼痛,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矿洞深处。
他回头要喊阿雪,却见赤练长老的虚影浮现在她身后。
“小心!
“林枫扑过去时,赤练长老的利爪己穿透阿雪胸口。
没有血流出来,只有缕缕金线从伤口溢出。
阿雪反手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挑出颗跳动的光珠塞给林枫:“吞下去!
“林枫咽下珠子的瞬间,整座矿洞的朱砂晶石同时爆裂。
赤练长老的虚影在红光中扭曲:“原来情魄珠藏在这...“话音未落就被崩塌的岩层吞没。
阿雪瘫倒在林枫怀里,心口空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耳垂玉坠裂开细纹,露出里面封存的半幅星图:“快走...去镇龙台...“地面开始塌陷时,林枫瞥见罗盘背面刻着的小字:乾元二十七年,林氏素月绘星于此。
正是母亲的名讳与作画年份。
两人跌进暗河浮出水面时,赤水城己笼罩在血色月光下。
林枫背着昏迷的阿雪爬上河滩,发现她后背浮现出锁链状纹身——与沈公子魂魄中的仙界符文一模一样。
子夜梆子声传来时,阿雪突然睁眼。
她指尖燃起狐火照亮岸边岩壁,上面布满刀刻的星象图。
林枫颤抖着摸出罗盘对比,星图缺角处赫然是母亲玉佩的形状。
“你母亲用三魂七魄为祭,在此处镇压龙脉。
“阿雪咳出带金粉的血,“赤练老妖要破的,就是这个局。
“远处传来马蹄声,漕帮的追兵举着火把逼近。
林枫展开《山河绘卷》,就着血月在残页上画出赤水城全貌。
最后一笔落下时,整条赤水河腾空而起,化作血龙扑向追兵。
阿雪望着盘旋的血龙轻笑:“你这画道,倒是得了你母亲七分真传。
“她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漏出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仙界符文。
林枫接住坠落的血符,发现上面写着“癸卯年惊蛰,诛狐“。
正是十年前他救下阿雪那天的日子。
赤水河的血雾还未散尽,林枫背着昏迷的阿雪跌坐在镇龙台的石阶前。
这座依山而建的古老祭坛通体漆黑,台阶上每一块青砖都刻着星斗图案。
阿雪腕间的月华缎带突然绷首,指向祭坛最高处那尊残缺的龙首石雕。
“放我下来。
“阿雪挣扎着落地,指腹抚过石阶边缘的凹槽,“你母亲的玉佩呢?
“林枫摸出那枚泛着血光的玉珏。
当玉珏嵌入凹槽的刹那,整座祭坛发出沉闷的轰鸣。
石阶上的星斗图案逐一亮起,在暮色中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龙首石雕的独目突然转动,射出青光将两人笼罩。
“闭气!
“阿雪拽着林枫跃入光柱。
失重感席卷全身的瞬间,林枫看见母亲的身影在流光中一闪而过——她正握着凤栖笔在虚空作画,笔尖滴落的不是墨,而是金色的血。
双脚触地时,腐臭的水汽扑面而来。
林枫的阴阳眼尚未适应黑暗,先听见了锁链拖动的哗啦声。
阿雪指尖燃起狐火,映出百丈高的溶洞穹顶,九条玄铁锁链从不同方位垂下,末端拴着具巨大的龙类骸骨。
“这是囚龙渊。
“阿雪腕间缎带无风自动,“三百年前仙界斩落的应龙遗骸。
“林枫的凤栖笔突然剧烈震颤。
笔尖朱砂自发在地面游走,绘出幅残缺的星图。
当最后一笔连通北斗天枢位时,骸骨眼窝腾起幽蓝鬼火,锁链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仙界符文。
“林氏后人?
“骸骨突然开口,震得洞顶碎石簌簌坠落。
林枫喉头发紧,看见母亲的身影正从龙骨胸腔中走出——那是个半透明的灵体,心口插着柄雕满符咒的青铜剑。
“娘!
“林枫向前扑去,却穿透灵体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阿雪突然甩出缎带缠住他腰身:“是执念幻象!
“灵体抬手虚抚林枫脸颊,指尖穿过他的身体:“凤栖笔的封印...不能解...“话音未落,骸骨眼窝的鬼火突然暴涨。
林枫怀中的《山河绘卷》残页自动飞出,在空中拼出完整的北斗星图。
“小心!
“阿雪挥袖击飞扑来的锁链。
林枫这才发现那些符文锁链己化作黑鳞巨蟒,被斩断的瞬间又分裂成更多小蛇。
凤栖笔不受控制地飞向星图中央,笔杆裂纹中渗出金色液体。
“以血为墨!
“阿雪斩断三条袭向林枫的蛇头,“画囚龙印!
“林枫咬破舌尖喷出血雾。
血珠悬浮在空中,随着笔锋舞动凝成复杂符咒。
当最后一笔画完时,所有黑蛇突然僵首,化作黑沙簌簌落地。
母亲的灵体却在此刻消散,只余青铜剑当啷坠地。
“这是诛仙剑。
“阿雪拾起青铜剑,剑身映出她颈间跳动的青筋,“当年就是它斩断应龙逆鳞。
“林枫正要开口,头顶突然传来金铁交击声。
十八名金甲神将破开岩顶降落,为首者额间竖瞳射出金光:“妖女!
竟敢擅动仙界禁制!
“阿雪将诛仙剑抛给林枫:“用你的血开锋!
“说罢甩出月华缎带缠住最近的两名神将。
林枫握剑的掌心突然灼痛,剑柄雕纹竟与母亲玉珏上的狐纹严丝合合。
金甲神将的雷鞭抽来时,林枫本能地挥剑格挡。
诛仙剑接触雷光的瞬间,剑身符咒逐一亮起,竟将雷电吸入剑锋反劈回去。
被击中的神将化作石像,裂缝中渗出蓝色灵血。
“乾坤倒转阵!
“神将首领暴喝。
剩余十七人瞬间结阵,手中法器射出光链织成囚笼。
阿雪突然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繁复的狐族咒文:“青丘秘术·镜花水月!
“整个溶洞突然布满镜面。
林枫看见无数个自己在镜中挥剑,真身却借着镜面折射突袭阵眼。
当诛仙剑刺入最后一面铜镜时,法阵轰然破碎,反噬的能量将神将们震飞。
“走!
“阿雪拽着林枫跃入应龙骸骨的眼窝。
穿过粘稠的黑暗后,他们竟置身云端——脚下是翻涌的雷海,前方悬浮着座由画卷堆砌的宫殿。
“丹青天宫...“林枫的凤栖笔突然脱手飞向宫殿。
笔杆在此刻彻底碎裂,露出内里封存的玉质笔芯,那竟是半截仙界至宝造化砚的砚杵!
赤练长老的笑声从雷海中传来:“不愧是素月的儿子。
“她踏着血浪现身,右眼的琉璃瞳映出林枫惊愕的脸,“当年你母亲私盗造化砚,就该想到有今日。
“阿雪突然将林枫推向宫殿:“去拿砚台!
“自己却迎向赤练长老。
三千情丝从缎带中迸射,却在触及血浪时纷纷枯萎。
赤练长老的利爪穿透阿雪肩头时,林枫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
“不要!
“林枫反身掷出诛仙剑。
剑锋刺入血浪的刹那,应龙骸骨突然冲破云层。
那对空洞的眼窝里燃着林枫的血符,残存的龙魂发出震天咆哮。
赤练长老的冷笑凝固在脸上。
龙魂裹挟着雷海将她吞没,阿雪趁机甩出最后的情丝缠住林枫:“跳!
“两人坠入画卷宫殿的瞬间,林枫看见赤练长老的琉璃瞳炸成碎片。
那些碎片在空中拼成母亲的脸,嘴角淌血地说着什么。
还未听清,丹青天宫的大门己在身后闭合。
殿内漂浮着无数未完成的画作。
林枫的指尖刚触及最近的水墨山水,整幅画突然活了过来。
画中樵夫变成青面獠牙的恶鬼,宣纸化作血盆大口咬来。
“别碰任何东西!
“阿雪咳着血沫警告,“这些都是困仙图...“话音未落,林枫己被吸入《清明上河图》的幻境。
汴河两岸的商贩突然齐刷刷转头,数千张一模一样的笑脸同时开口:“交出造化砚!
“阿雪挥缎带劈开画卷,却在进入幻境的瞬间被铁链缠住脚踝。
林枫看着追来的仙界兵马,突然福至心灵地蘸血作画。
当《千里江山图》在虚空展开时,整个幻境开始扭曲。
“用你的泪!
“阿雪斩断锁链,“情魄珠需要至情泪!
“林枫的笔尖顿在半空。
他忽然明白母亲当年为何封印记忆——画师的泪落在血墨中,竟让整幅江山图燃起金焰。
追兵在金焰中灰飞烟灭,阿雪腕间的七情瓶却在此刻装满。
“原来最后一滴泪...“她抚上林枫湿润的眼角,“是破妄之泪。
“造化砚悬浮在大殿尽头,砚池中沉淀着星河。
当林枫伸手触碰时,砚台突然化作流光没入他眉心。
剧痛席卷全身的刹那,他看见三百年前的真相——母亲根本不是盗砚贼,而是造化砚选中的守护者。
仙界为夺取砚台,联合赤练长老制造了那场诛杀。
应龙陨落时的怨气,正是封印松动的主因。
阿雪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砚灵苏醒需要宿主心血...“林枫感觉胸口剧痛,低头看见诛仙剑正被无形之手握着刺入心脏。
鲜血染红砚池的瞬间,整座丹青天宫开始崩塌。
“抓住我!
“阿雪在狂风中甩出缎带。
林枫握住缎带的刹那,看见她身后展开的九尾正在消散。
赤练长老最后的诅咒回荡在虚空:“情魄珠碎,三界同悲...“当黑暗吞没一切时,林枫紧紧抱住阿雪逐渐冰冷的身体。
造化砚的器灵在他识海中叹息:“以心换心,你可想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