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渍
我穿着湿透的球鞋走上三楼，防盗门虚掩着，透出橙色的光。
张洁靠在玄关柜旁等我，她米色的针织衫领口滑到了锁骨下方，发髻松散，能看到耳后新长出来的碎发。
“把文件袋给我。”
她接过泡胀了的牛皮纸袋时，指尖擦过我的手背，“先去洗个澡？”
我僵在滴着水的门垫上摇了摇头，袜子里的积水正顺着脚踝往下淌。
她叹了口气，扔给我一条干毛巾，自己则跪在地板上摊开湿漉漉的乐谱，发梢垂落的地方晕开了一圈水渍。
助学贷款申请表在茶几上呈扇形铺开，她握着红笔圈画重点时，红酒橡木桶的香气从她的颈窝弥漫开来。
我突然注意到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戒指留下的痕迹。
“这里需要街道办盖章。”
她侧过身去拿印章，针织衫的下摆擦过我的膝盖，“明天我陪你去……”这时，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停电的瞬间，她撞进了我怀里。
应急灯亮起时，我们都保持着摔倒的姿势，她散开的发髻扫过我的鼻尖，沾着红酒渍的申请表正贴在我的胸口。
“备用蜡烛在卧室。”
她撑着我的肩膀站起来，指尖在我的衬衫领口留下了葡萄汁的暗红色印记。
我们在摇曳的烛光中拼凑被雨水泡皱了的证明文件，她教我填写家庭关系那一栏时，笔尖停在“父母”二字上，颤抖着洇出了墨点。
窗外飘进来的雨丝两次把蜡烛扑灭，第三次重新点燃时，她湿漉漉的袖口己经贴在了我的小臂外侧。
在香水和红酒催化下，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伴随暴雨滴落的声音有一哒没一哒……从教师公寓出来时，暴雨变成了细雨，魏姝吟的甲壳虫轿车在梧桐树下打着双闪灯。
她摇下车窗，扔给我一件干爽的卫衣，瞥见我领口的红渍时，挑起了精心描画的眉毛。
“枪炮与玫瑰”的霓虹灯在城南的巷尾闪烁不定，老板叼着雪茄，用乐谱架敲了敲我的膝盖：“音乐学院的在读证明？
上周刚开除了一个偷改学分的。”
魏姝吟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不一样。”
她把我的原创曲谱拍在积着酒渍的琴谱架上，五线谱里还夹着助学贷款担保人协议书。
老板翻到变调处理那一页时突然笑了起来：“给流浪狗作曲的慈善家？”
他弹掉雪茄灰，指着舞台，“看到那架雅马哈钢琴了吗？
上周被驻唱歌手砸坏的维修费用够买你全身的行头了。”
我摸到口袋里的古驰袜子，潮湿的毛边正勾着钥匙串。
魏姝吟突然夺过老板手中的雪茄，按灭在威士忌杯里，琥珀色的液体漫过了她新做的碎钻美甲。
“明晚有试演。”
她解下锁骨链，拍在吧台上，蓝宝石吊坠发出清脆的声响，“押这个够吗？”
酒保们交换着暧昧的眼神，后台传来贝斯手调试效果器的啸叫声。
老板用曲谱卷成一个“望远镜”打量着我，突然对着厨房喊道：“阿坤！
把你的那件黑衬衫借给这位乖学生！”
更衣室里弥漫着霉味和烟草味，魏姝吟隔着门帘扔给我一瓶定型发胶。
我穿上带着陌生人体温的演出服时，听见她在门外交替用三种方言打电话。
有一次她突然提高声音提到了担保金，指甲重重地划过金属门框。
舞台灯光调试器的红光透过门缝照进来，我数着衬衫第二颗纽扣的线头，听见前厅传来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魏姝吟的细高跟鞋声停在了门口，她掀开帘子时，带进了一缕薄荷烟味，耳环晃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两倍。
后台的霉味里混着檀香皂气息，我对着裂了条缝的镜子调整领口。
黑衬衫领子残留着某种辛辣古龙水味，像是过期的话梅糖黏在喉头。
调音台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混着酒保摔碎冰块的脆响。
魏姝吟的高跟鞋声停在布帘外，金属帘钩碰撞出细碎的警报。
我数着镜面裂纹，看见她倒映在破碎光影里的红唇——比上课时涂得浓烈三分的哑光色，沾着威士忌杯沿的水渍。
"吉他弦距调低了两毫米。
"她突然掀帘进来，美甲上的碎钻在应急灯下划出星芒，"流浪狗变奏曲的副歌部分，记得用鼻腔共鸣。
"我摸到琴颈被汗浸湿的防滑贴，贝斯手刚借的拨片在掌心硌出月牙痕。
更衣室灯泡突然爆裂，魏姝吟的香水味在黑暗中愈发清晰，混着吧台飘来的龙舌兰酒气。
"看见卡座那个穿貂皮的女人没？
"她突然扯开窗帘缝，"音乐学院声乐系客座教授。
"紫色指甲油在霓虹灯下泛着冷光，"她养的金毛犬去年被做成火锅，就在你写流浪狗协奏曲那天。
"舞台灯光突然转成惨白，我瞥见自己映在镜中的倒影：潮湿的额发贴在戒痕形状的胎记上，廉价发胶结成的硬壳正往下掉碎屑。
鼓手在走廊吐痰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某个醉汉撞翻了立式烟灰缸。
魏姝吟突然捏住我手腕，碎钻戒指抵着动脉："记住，待会儿弹错小节就甩拨片。
"她耳垂上的蓝宝石与抵押的锁骨链同款，随吞咽动作轻颤，"砸中那个戴金链的光头，他上个月刚包养了三个艺考生。
"我摸着备用琴弦的手顿了顿，吉他箱内侧还粘着助学贷款担保书的碎片。
前厅突然爆发哄笑，有人用酒瓶敲击点唱机，点播十年前的老情歌。
"他们说你父亲上个月在典当行..."魏姝吟的尾音被萨克斯试音打断，紫色甲油划过我衬衫第三颗纽扣，"不过这里的雅马哈钢琴，琴键缝隙能藏下三克拉钻戒。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酒保端着融化的蓝莓冰沙喊我候场。
魏姝吟反手将门栓砸回去，镶钻手机壳在铁皮柜上刮出火星："还有七分钟。
"她突然撕开吉他包夹层，"把原创谱副歌部分升半个调。
"我闻到她指间残留的雪茄苦味，混着某种治疗焦虑症的薰衣草精油气息。
破碎的镜面将我们分割成棱角分明的色块，她锁骨处的遮瑕膏被汗水冲开，露出青紫色的陈旧瘀痕。
舞台监督第三次敲门时，魏姝吟正往我后颈扑薄荷散粉。
她冰凉的指尖划过第七节颈椎，那里有去年校庆摔下舞台留下的疤。
前厅传来掌声，驻唱女歌手哭着跑过走廊，假睫毛粘在了威士忌酒杯沿。
"音响师收了小费。
"她突然往我裤袋塞了块坚冰似的东西，是冻在冷库的柠檬片，"含住，别咬破。
"霓虹灯牌忽然切换成血红，我数着心跳走向通往舞台的金属台阶。
魏姝吟的高跟鞋声在身后两米处停住，她摘耳环的动作带起一阵檀木香风。
"楚同学。
"她忽然用上课时的口吻唤我，尾音却浸着从未有过的黏稠，"要是搞砸了..."破碎的霓虹灯管在她眼里折射成星云，"记得我抵押的是真宝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