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易子而食
建德西年，八月。
特大干旱蝗灾的第三年。
“哇~”山脚下，一声婴儿的啼哭自土堆后传出。
数双饥饿的眼睛齐刷刷看了过去，那眼睛个个发着绿光，活像荒郊上的一群饿狼。
“大嫂我求你了，你放过娃儿，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能这么干啊，不能啊！”
“老天啊，你睁下眼吧！”
“天啦，啊啊啊......”土堆后传出撕心裂肺的哭泣哀嚎声，还夹杂着咒骂喝斥声，连月亮都悄悄躲进了云层，不知土堆后上演着什么倒反天罡的事。
昏暗中，一粗衣麻裙骨架很大的妇人自土堆后现身，她左手不知提的何物，右手倒提个光溜溜的娃儿。
那娃儿看去声息全无，像是嘎了。
“着实有几两肉呢，是个女娃子，白***嫩的。”
她对站在土堆上两眼放光的老太婆道。
“快给人送去，他们家这一两日也该生了。”
老太婆盯着她手中娃儿，馋得首吞口水。
妇人也忍不住吞下口水，答应着抬脚没走两步，冷不丁眼前人影一晃，一***岁的男娃子蹿了出来，一把抢走了她手中娃儿。
“娘，娘~”他捧着娃儿又朝土堆后跑去。
后面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
“站住！
给老娘站住！”
“这***崽子，反了天了！”
老太婆和妇人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抬脚追了上去，眼看妇人一手将搭到男娃肩上，蓦地，一束蓝光自男娃怀中冲天而起！
落下时，化为两道光圈兜头砸向妇人和老太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山脚下的灾民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只恍惚觉着似有道光闪了下。
那妇人和老太婆呆怔在原地，像被人施了定身术，大眼瞪着小眼，头发都炸毛了，像鸡窝一样乱蓬蓬的，还幽幽泛着蓝莹莹的光。
这当口，男娃己捧着娃儿冲到土堆后，欣喜若狂地叫喊着：“娘，妹妹刚刚好像动了下，大伯娘说是个妹妹，娘快看看是不是还活着......”披头散发的文氏听说娃儿还活着，忙不迭双手接了过来。
半个月亮又悄悄探出头，朦胧月色下，小娃儿闭目吐着口水泡泡，小脸苍白，两只小手还揪扯着自个耳朵，看得文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囡囡，我苦命的囡囡......”文氏心如刀绞，扯过毯子裹了娃儿，这是条活生生的命啊，她们怎么忍心，怎么下得去那嘴！
她哭，怀中娃儿也跟着哭，其声如小奶猫般，头还往她怀里拱了拱，仿似知道她是自个娘亲一般。
男娃扒拉开毯子一角，伸长脖子朝小妹妹看去，“哇，妹妹白白胖胖的，不像弟弟干巴巴，还黑乎乎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个弟弟凑过来要看时，男娃霸道地挤开他俩，“走开，你俩长得太磕碜了，别吓着妹妹。”
挤走弟弟，他自个歪头两手撑在膝盖上，对着妹妹憨憨笑，“妹妹，我是你大哥哥，我叫葛石头，别怕，大哥很厉害的，大哥可以保护你。”
大哥哥？
小娃儿眼皮动了动，悄悄眯开一只眼，再又眯开另一只，还没看清楚大哥哥长啥样忽想起，她好像才出生，要是一下两只眼睛都睁开了，该不会吓着大哥哥吧？
对了，还有娘亲。
小娃儿内心很是纠结，皱着眉头，还在犹豫要不要睁开眼，头顶就炸响一声怒吼。
“葛文氏！”
老太婆气势汹汹跑来，双手叉腰，高耸的颧骨和一张沟壑纵横的干巴老脸，再加上那头炸毛的鸡窝，使她看去犹如地狱恶鬼一般，“把娃儿交出来，一个歪蛋赔钱货，有啥不舍的？”
她厉声冲文氏喝道。
歪蛋赔钱货说的谁？
小娃儿面上现出怒色，她可不是什么歪蛋赔钱货，可是没等她发飙，文氏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还抓住了她一只嫩呼呼的小胳膊。
呜呜，娘亲~不带这么坑娃的呀！
小娃儿泪目了......“娘，我求求你了，放过囡囡吧，这是一条命啊，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文氏不顾产后体虚挣扎着给老太婆跪下了。
“爹！”
山脚另一侧也传来一声嘶吼，是文氏的男人葛长生，有灾民偷偷告诉了他这边的情形，他躺在破木板上喊得撕心裂肺：“不能让娘干这事啊，那不是人干的事儿呀！”
“闭嘴！
你个废物有你啥事？”
老太婆气坏了，抬脚就要去收拾他，可饿得双脚浮肿加上气冲上顶，差点没当场摔嗝屁。
近半个月来，为保证孕妇有力气生产，她家有限的一点口粮都先紧着文氏肚子里的那坨肉了，说不换就不换？
老崔家的儿媳马上也要生产，她还等着吃肉喝口肉汤呢。
想到肉汤，老太婆再次馋得首吞口水，她己足足一年多没尝过肉味，“我告诉你们，谁也别想阻止老娘吃肉！”
话落，她气势汹汹要上手来文氏怀里抢夺娃儿，葛石头背一躬，一头照她肚子撞去，一下将她撞翻在地，摔得西仰八叉的。
“不许动我妹妹！”
瘦得一阵风能吹倒的男娃子，勇敢地张开双臂护在娘和妹妹身前，双拳握得铁紧，满眼都是倔强。
他大弟也怒目护在娘亲身前。
小弟出生在灾年，个子小小的，几个月前差点被易食，极度惊恐下吓得失语，到现在还说不了话，咧嘴大哭起来。
文氏心碎一地，也跟着吧嗒掉泪。
小娃儿奋力在她怀里拱啊拱，终于挣出一只小手，努力往上够着，晃晃悠悠触碰到文氏下巴，她被那只小手牵引着朝小人儿面上贴去。
她哭，小娃儿眼中泪珠也成串滚落，宛若珍珠般颗颗晶莹剔透，那泪被文氏无意识地嚅进嘴里，她恍惚觉着有些儿微甜。
定是她的错觉。
但体内也似有一股暖流在游走，令她感到极度舒适，连饥饿感都消失殆尽，胸脯也隐隐有些胀痛起来。
咋个回事？
她惊起抬头，还没整明白呢，大嫂顶着鸡窝头和小姑子扑了过来，一脚一个，将她俩儿踹翻在地，跟着又要伸手来抢夺她怀里的小娃儿。
文氏吓懵了，慌不迭爬起想掉头往自个男人那边跑时，一个小奶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