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黑板上刘立老师歪歪扭扭的英语语法,笔尖突然顿在“贺之周”三个字上——这是今天第三次无意识地写下他的名字。
“林清,收作业了。”
前排的蔡金龙晃着黑黢黢的胳膊,校服袖口还沾着操场的草叶。
她慌忙合上笔记本,却看见贺之周的练习册从课桌上滑下,露出扉页上工整的“魁地奇战术解析”,角落画着极小的小熊图案,和她书包上的挂坠一模一样。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单贴在公告栏时,陈思婷正拽着林清往操场跑:“别看了,反正我又是中上游。”
但林清还是瞥见自己的名字在中间偏下,而贺之周的名字稳居第二,只比一班的学霸少三分。
“他数学满分呢。”
蔡玉婷不知何时凑过来,指尖戳了戳成绩单,“昨天我看见他在走廊给朱天佑讲题,声音轻得像怕吵醒梧桐树上的蝉。”
午休时,林清蹲在紫藤花架下背单词,忽然听见石桌上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贺之周坐在对面的长椅上,膝头摊开《霍格沃茨校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阳光穿过紫藤花的间隙,在他腕骨的痣上投下光斑,像落在时光里的星子。
“要借错题本吗?”
他突然开口,声音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林清抬头,看见他推过一本牛皮封面的本子,封面上用银笔画着飞天扫帚,和他钢笔帽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翻开第一页,工整的字迹间贴着便利贴:“平方根易错点——林清上课走神三次。”
她的耳尖倏地发烫,想起上周数学课,自己盯着他低头抄题的侧影出了神,被张国男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那时贺之周悄悄在课桌下比了个“三”的手势,帮她答对了三次方的计算。
“谢、谢谢。”
她接过本子,指尖触到他刚才按过的位置,还带着体温的余热。
贺之周忽然站起来,校服后摆沾着片紫藤花瓣:“蔡金龙说操场有篮球赛,去吗?”
没等她回答,便匆匆走向篮球场,留下林清盯着他的背影,看那片花瓣如何在秋风里轻轻摇晃。
篮球赛是七年级10班对12班,蔡金龙穿着印着“飞贼队”的T恤在球场上狂奔,朱天佑守在篮下像座小铁塔。
贺之周倚着栏杆翻书,却在蔡金龙投篮偏出时,下意识地伸手比划抛物线。
林清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飞贼吊坠随着动作晃荡,在夕阳里划出银色的弧。
“林清,接住!”
陈思婷突然从身后递来冰镇汽水,铝罐上的水珠滴在她校服袖口。
顺着陈思婷的目光望去,金文博正站在12班的队伍里,扎着利落的低马尾,校服领口别着枚月亮徽章——和蔡玉婷的星星徽章恰好成对。
“那是金文博,12班的语文课代表。”
陈思婷拧开瓶盖,气泡声混着秋风,“她跑步超厉害,上次校运会赢了我半圈。”
说到这里,她忽然凑近林清耳边,笑得促狭,“不过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该不会——”话没说完就被蔡金龙的大喊打断:“陈思婷!
来帮我递水!”
暮色漫进操场时,贺之周的课本不知何时落在林清脚边。
她弯腰捡起,发现书页间夹着张字条:“紫藤花架下的错题本第三页,有你漏抄的公式。”
字迹工整得像印出来的,末尾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和她书皮上的一模一样。
十月的雨夜来得突然,林清抱着作业本跑向教师办公室,在拐角处撞上贺之周的肩膀。
他怀里的生物练习册散落一地,她蹲下身捡,忽然看见每一页的边角都画着千纸鹤,某一页的空白处写着:“林清怕蝗虫,下次实验课带薄荷糖。”
“对、对不起!”
她慌忙递还本子,却发现他指尖捏着张泛黄的纸——是她上周末写错的英语单词,旁边用红笔标注着音标,末尾画着极小的蜗牛。
贺之周迅速将纸塞进裤兜,耳尖红得比雨伞上的反光还要鲜艳。
周五的班会课,郑玉老师抱着玻璃罐走进教室,指尖翘着兰花指:“把愿望写在纸条上,期末再打开。”
林清盯着面前的便签纸,笔尖悬在“希望考上重点高中”上方,忽然听见后排传来纸页折叠的窸窣声。
她悄悄回头,看见贺之周将折好的千纸鹤放进罐子,鹤翼上的字迹隐约可见:“希望她不再怕黑夜。”
那天放学,林清留在教室做值日。
吊扇的风掀起她的课本,露出夹在中间的纸飞机——是贺之周上周扔给她的,尾翼上的小熊画得愈发熟练。
她摸着机翼上的字迹“你的鞋带总开”,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保安的呵斥声。
跑到走廊时,看见陈思婷正拽着金文博翻墙,校服裙摆沾着墙根的爬山虎。
“教导主任没收了我的运动手环!”
陈思婷大喊着跳下围墙,顺手拉过林清,“帮我们望风啊!”
月光下,金文博的眼睛亮得像星辰,她朝林清眨眨眼,腕间的红色发绳和陈思婷的一模一样。
秋夜的风带着凉意,林清望着她们跑远的背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贺之周抱着扫帚站在楼梯口,校服领口敞着,露出细长的脖颈:“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桂花,却让林清的心跳乱了节奏。
他们并排擦着黑板时,贺之周忽然指着她课本上的小蜗牛:“小学时,我在操场见过你画这个。”
林清猛地抬头,看见他望着远处的梧桐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那时你蹲在双杠旁边,用粉笔在地上画了整整一排蜗牛。”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自己。
林清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抹布,忽然想起蔡玉婷说过,贺之周和蔡金龙、朱天佑是小学同学,而她和蔡玉婷也是小学同学——或许,他们的轨迹早在三年前就有了交集,只是那时的她,只专注于地上的蜗牛,没看见树荫下看书的少年。
放学时,贺之周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包好的薄荷糖:“生物课用的。”
袋子上画着极小的千纸鹤,翅膀上写着“别怕,我在”。
林清捏着糖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发现他的书包侧兜露出一角画纸,上面是她低头画蜗牛的侧脸,铅笔线条细腻得能看见睫毛的阴影。
深秋的第一个清晨,林清在课桌夹层发现新的千纸鹤,翅膀上写着:“今天英语听写,第三题是定语从句。”
她抬头望向后排,贺之周正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阳光穿过他发梢,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她翻开错题本,在新的一页写下:“贺之周的眼睛像浸了秋露的玻璃珠,干净得能照见我画在课本边缘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面,窗外的桂花正簌簌落下,将少年们的身影,都染成了温柔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