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贪狼换渡
琉璃瓦在血月下泛着釉光，像是凝固的血髓玉髓。
檐角悬着的青铜镇魂铃纹丝不动——这方寸天地早己被金蟾用七百二十道幽冥符咒封成结界，连游荡的阴阳蝶都撞不破窗棂上流动的咒文。
在他眼中任何人都不是猎人，都是猎物——所谓的财主。
弟弟当然是想哥哥了，这毋庸置疑，出了钱，便是财主。
任何人的生意都做，包括未来的阴天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一沓极品的幽冥阴纸铜钱。
玄泽的鸦青蟒袍垂落在玄晶地面，衣摆浮起的暗纹竟是活物。
无数细若发丝的阴篆游走其间，在血色月光里偶尔显露出《往生经》残章。
他摩挲着骨瓷茶盏边缘，盏中酽茶腾起幽蓝雾气，映得眉间那道堕仙印愈发妖异。
"你迟了三个时辰。
"声线如碎玉叩冰，玄泽指尖微动，茶盏中突然窜出条银鳞小蛇，衔着片正在融化的霜花。
气氛莫名的剑拔弩张。
与昨日，二者温和的态度截然相反。
他抬眸果然发现金蟾的气质也与昨日不同了，正如他的三只腿，贪、嗔、痴。
但卑劣的贪婪，隐晦的嗔怒，疯狂的痴迷，全都压抑在他的西方眼孔中。
更多的是嗔。
金蟾懒洋洋倚在朱漆梁柱上，手中把玩着朵幽冥萤火凝成的曼珠沙华。
他暗红箭袖掠过的地方，符纸上的朱砂咒文都开始不安躁动。
"黄泉渡的船公非要讨半碗孟婆汤当船资，说最近忘川河底有东西在啃噬摆渡人的魂灯。
"他故意让曼珠沙华的花瓣擦过玄泽耳垂，"猜猜，那东西的獠牙上刻着谁的徽记？
"玄泽瞳孔骤缩，盏中小蛇突然炸成千万冰晶。
那些晶粒悬浮半空，竟组成了酆都王庭的玄鸟图腾。
金蟾见状嗤笑，甩出三枚青铜算筹钉在冰晶图腾上，算筹表面密密麻麻全是黄泉渡的密语。
"冥渊深处有九道轮回井，井底压着你父王当年的斩龙剑。
"金蟾突然压低声音，指腹抹过冰晶表面渗出的血珠，"但三个月前，剑身上的镇魂锁链...断了七根。
你猜是谁做的？
"远处传来骨笛呜咽，玄泽猛然起身，蟒袍上的阴篆突然暴起，将整层楼的符咒都搅成齑粉。
他在漫天飘落的朱砂碎屑中转身，堕仙印己蔓延至脖颈，皮肤下仿佛有黑鳞在游走。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裹着九幽寒气，窗外的血月竟开始淌下黏稠光晕，"父王的斩龙剑若出渊...莫非…"金蟾突然将曼珠沙华按在自己心口，花瓣化作血色咒文渗入肌肤："所以需要殿下亲自跟着墨渊走一遭啊。
"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却悄悄用唇语比出后半句——在父王的夜枭卫嗅到血腥味之前。
“呵。”
玄泽轻叹。
黄泉酒馆的天字间突然刮起金银砂风暴。
风沙中一块黑色的东西向金蟾砸去，竟是一块玄玉牌，金蟾接住令牌时，指尖触碰到铭刻其上的"玄冥"二字，空中顿时炸开密密麻麻的碎金烟霞——此乃酆都王年轻时征战幽都的歃血令，浸过烛龙胆汁的符纹正在令牌表面扭动。
"弑神令。
"金蟾瞳仁里堆积的铜钱纹急速旋转，"当年夫人临盆的血瀑浸透三山五岳时，大殿下攥着这枚令牌划开了自己的先天道体。
"他戴着翡翠扳指的手突然掐住玄泽咽喉，"你居然敢偷大狱海眼深处的殉葬品？
"“呵呵为了哥哥，我怎不敢？”
玄泽口中溢出黑皿，颈间堕仙印又猛地喷出黑雾，七条噬魂蜃气顺着金蟾手臂缠绕而上。
两人周围的檀木地板突然浮现出百鬼朝王图，那些镌刻在木纹中的有翼夜叉全都睁开铜铃巨眼。
"是兄长亲手交予我的。
"少年笑得像饮过鸠酒，指尖在蛛网般蔓延的檀木纹路上轻点三下，"您看这道裂痕，像不像折断的玄武甲？
"金蟾瞬间松手倒退三步。
那些细密木纹此刻正在形成清晰的卦象——天雷无妄，地火明夷，正是墨渊半月前在苍梧之野留下的龟甲灼痕。
窗外的血色月光突然凝成实质。
三十三丈长的红绡穿透符咒结界，在天花板上交织成望乡台虚影。
雾原上的怪石开始发出古埙般的呜咽，最庞大的那尊饕餮石像嘴角淌下紫黑色液体。
"墨渊殿下支取十万阴兵虎符时，用酒水在军帐画了道引魂幡。
"金蟾突然从怀中掏出九枚彩宝算珠，将它们嵌入弑神令的凹槽，"但他恐怕算漏了，三途川今年的忘川水里有桃花血咒的倒影。
"弑神令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七道裂隙中涌出青黑混杂的液体。
玄泽突然扯开蟒袍前襟，露出心口狰狞的贯穿伤——本该是心脏的位置蜷缩着团金线缠绕的肉芽，正在随着弑神令的震动脉动。
"落宝叔且看。
"少年蘸着青黑液体在虚空画符，每一笔都带出碎羽乱飞的鬼面蝴蝶，"这个洞，是兄长用莫邪剑胎捅穿的呢。
"酒馆穹顶的青铜卦象突然全部倒转。
金蟾背后浮现出三十三重黄金算盘虚影，千万颗赤珠形成流动的河图洛书。
当第七颗算珠迸裂时，西北角突然裂开条通往冥河的水道，筏公的骷髅手捧着盏阴阳鱼灯笼探出水面。
"引渡费涨了。
"金蟾将弑神令抛给筏公，转头露出三分人七分鬼的狞笑，"除了一千阴德，还有你左眼里的贪狼星魄。
"“呵，落宝阴禄星，你当真是太贪心了！”
强忍下不爽，玄泽首接抠出鲜血淋漓的左眼掷向虚空。
眼珠坠落的瞬间，整片雾原的杂草突然长成参天鬼爪，将酒馆托举到沸腾的忘川河上空。
酒馆中的众鬼怪慌乱，金蟾的蜃气幻象开始崩塌，祂真实的躯体显露出被九幽业火烧焦的半边头颅。
你以为他为什么纡尊降贵当一名掌柜？
是业力。
王下理财，欲求不满，阳奉阴违，妄想吞天噬月，以财通神？
"你以为酆都的因果这般好斩？
"瘆人的双声从焦黑和完好的两张嘴里同时传来。
金蟾突然撕开金丝雀翎大氅，露出胸膛镶嵌的七十二枚玉清通宝——每枚铜钱中央都悬浮着颗血色星辰。
弑神令此刻开始蚕食玄泽周身黑雾，少年却痴笑着展开双臂迎接风暴，自愿的。
在他被光芒吞没的刹那，雾原深处传来十二道锁链断裂的巨响，某个本该深埋冥渊的嘶吼震荡九重黄泉。
是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