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染着丹蔻的手指重重压在苏芷棠肩头,鎏金护甲在麻布孝服上勾出几道丝线。
"昨儿送来的素馅饽饽怎的不见你用?
"林氏腕间的伽楠香珠随着抬手动作滑落衣袖,十八颗圆珠轻轻蹭过苏芷棠的耳垂,"西厢房早备好了银丝炭,你何苦守着这漏风的灵堂?
"苏芷棠的视线掠过供案上歪斜的牌位,三日前那场大火灼焦了"慈父苏公远山之灵位"的漆面。
她记得父亲咽气时攥着半块碎玉,而林氏此刻递来的杏仁茶里,漂着的糖桂花与停灵当夜林府送来的祭品如出一辙。
铜盆里未燃尽的纸钱突然爆出火星,惊得林氏后退半步。
苏芷棠趁机挣开桎梏,孝衣宽袖拂过案前新换的线香——本该用苏家特制的沉水香,如今却是林记商号的松烟香,灰白烟气首愣愣地往梁上窜。
"夫人当心脚下。
"丫鬟春杏突然从幔帐后闪出,及时扶住踉跄的林氏。
苏芷棠瞥见她裙裾沾着库房墙根的青苔,昨夜丑时三刻,她分明看见这个林府家生女提着灯笼往烧毁的账房方向去。
更深露重时,苏芷棠蜷在母亲陪嫁的黄花梨妆奁前。
断裂的累丝金凤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父亲去年从扬州回来时特意绕道金陵,请了十位匠人打了月余才成的及笄礼。
指尖抚过簪尾时,铜镜突然映出窗外晃动的黑影。
"姑娘仔细着凉。
"春杏捧着貂毛斗篷立在门边,杏眼却盯着妆奁抽屉。
苏芷棠故意碰翻妆匣,散落的珠钗里混着张泛黄纸笺,借着拾掇的动作迅速将纸团塞进袖袋。
寅时的梆子声里,苏芷棠就着残烛展开皱纸。
褪色的"林文煜"三字下压着朱砂指印,纸缘还粘着半片干枯的合欢花瓣——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熏香配料。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慌忙将婚书塞进装丧盆的陶罐,却听见春杏在廊下与人低语:"夫人吩咐,寅时三刻开库房......"次日天未明,林氏带着檀木匣子跨进灵堂。
她今日换了簇新的翡翠镯子,水头透得能映出苏芷棠腕间守孝的麻绳。
"当年你父亲醉酒时,可是抱着你说要结儿女亲家。
"林氏从匣中取出半枚青鸾佩,指节刻意擦过供桌上的铜磬,"雄佩在煜儿那儿收着呢,你......"铜磬突然发出刺耳鸣响,盖住了后半句话。
苏芷棠盯着滚落脚边的玉佩,螭虎纹的缺口与三日前沈砚舟昏迷时攥着的残玉严丝合缝。
她想起那日沈家马队经过起火的后巷时,沈砚舟腰间的玄色荷包分明绣着林府暗卫的缠枝纹。
"夫人容我想想。
"苏芷棠佯装俯身拾玉佩,袖中藏着昨日从丧盆里取回的婚书。
纸角沾着陶罐里的香灰,蹭在昨日绣孝帕时扎破的指尖上,刺痛让她愈发清醒——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叠林氏钱庄的借据,怕早成了库房那把火的燃料。
林氏突然攥住她手腕,新染的丹蔻掐进守丧麻绳:"好孩子,今夜子时前给我准话。
"伽楠香珠随着动作滑到苏芷棠腕间,十八颗珠子正好压住脉门。
窗外飘来焦糊味,像是从烧毁的账房方向漫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