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盒打开的瞬间,镜面映出她眉间的朱砂痣,却在水汽凝结的玻璃上显形出一行小字:"子时三刻,槐树胡同,麒麟尾毛三晃。
"林墨贴着爬满青苔的墙根前行,掌心的麒麟尾毛突然泛起温热。
这簇来自昆仑山巅的银白色尾毛,是师娘当年塞进他襁褓的信物,此刻正像活物般在指缝间轻轻颤动,指引他拐进堆满纸扎金元宝的死胡同。
墙面的青砖在尾毛触碰时发出机括转动的轻响,七块刻着《千金方》药草的青砖依次翻转,露出半尺见方的青铜门环,环上铸着的枸杞藤蔓纹路,正是青蚨堂的秘传印记。
他依照记忆中的《灵枢》叩击手法,以 "虚里穴" 的频率叩击三下,门环发出沉浊如脉诊的 "咚、咚、咚" 三声,仿佛敲在人的心窝上。
腐朽的木门应声而开,穿寿衣的老者弓着背立在阴影里,灯笼昏黄的光映出他袖口绣着的半株艾草 —— 那是十年前青蚨堂大火中,师娘亲手绣给每个弟子的平安纹。
鬼市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灵草的清苦、尸油的腐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极了十年前灭门夜弥漫在青蚨堂的味道。
林墨跟着老者穿过三道暗门,脚下的青砖突然变成悬空的青铜栈道,栈道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溶洞,洞壁上嵌着的发光药草随脚步明灭,映出往来修士的剪影在钟乳石间游走,有人背着药篓,有人袖中藏着染血的手术刀。
"今日鬼市有三宗重宝。
" 老者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其一是血煞门的 百子蛊母 ,用九十九个婴儿脐带血祭炼而成;其二是陆家的 冰蚕血核 ,内封半条上古冰蚕;其三..."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收缩,"是具会施针的药人。
"林墨的脚步猛地顿住。
"药人" 二字像根细针扎进脑海,浮现出《太虚医经》里的记载:"以活人血肉为炉,炼就傀儡之身,可盗他人功法,却终成无魂之躯。
" 他摸向胸前的麒麟玉坠,十年前妹妹被抱走时的啼哭突然在耳边响起,颈后胎记传来针刺般的疼痛,那是麒麟血脉在警示至亲的呼唤。
栈道尽头豁然开朗,巨大的溶洞穹顶垂下数百盏红灯笼,灯光映着中央的青铜拍卖台,台面上的血槽还带着新鲜的刀痕。
百余名修士围坐在石笋状的座位上,穿白大褂的清玄阁修士指尖敲着《清玄律》竹简,戴金丝眼镜的陆家客卿把玩着镶着冰蚕鳞甲的怀表,还有蒙着面的血煞门弟子,袖口绣着的修罗令在灯笼下泛着暗红。
"第一件拍品 —— 百子蛊母!
"拍卖师掀开红布的瞬间,腐尸的气息扑面而来。
玉盘里的血肉球正像心脏般跳动,表面布满婴儿指痕,每道指痕都渗出黑血,在盘底积成小小的血池。
林墨瞳孔骤缩,这不就是急诊室里那些病人中毒的根源?
他正要出价,身旁突然传来清冷的女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墨,你不该来。
"苏雪晴穿着沾满药渍的白大褂,口罩遮住半张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袖中藏着的银针正泛着紫电,那是清玄阁特制的 "雷火针"。
她的目光扫过拍卖台,突然顿在第二件拍品上。
"第二件拍品 —— 冰蚕血核!
"血色水晶里封印的半条冰蚕正在蠕动,蚕身布满陆家的麒麟纹,而水晶表面用朱砂刻着两个小字:"小满"。
那是妹妹的乳名,是母亲用金线绣在她襁褓上的名字,是十年前大火中最后消失在他视线里的印记。
"第三件拍品 —— 药人 0713 号!
"铁链拖地的声响像钝刀划在神经上,整个鬼市陷入寂静。
被拖上台的少女浑身缠满输液管,管口还滴着暗红的液体,颈后贴着的黑色符纸边缘渗着金血 —— 那是麒麟血脉才会有的颜色。
她***的手臂上,淡金色的麟纹像濒死的游鱼般挣扎,正是林墨在后颈日日可见的图案。
"此药人耗时十年祭炼,"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病态的亢奋,"能完美复制麒麟使的草木通灵之力,起拍价 —— 三千年血参!
"林墨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血腥味混着玉坠的药香在舌尖蔓延。
少女手腕上的半枚银锁突然映入眼帘,锁扣处的 "0713" 编号与他记忆中妹妹脚踝上的银铃一模一样,而锁身刻着的麒麟踏草纹,正是母亲当年请昆仑山大师傅刻的满月礼。
他突然想起,妹妹出生那日,昆仑山巅的积雪竟变成了红色,师父说是 "麒麟血雨,主济世之才降世"。
"我出价,青蚨堂秘传《太虚医经》残页。
" 陆家客卿的声音像冰水浇在火上,惊醒了陷入回忆的林墨。
他抬头望去,二楼雅间里,陆天华正把玩着新换的翡翠扳指,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身旁戴青铜面具的老者袖口绣着清玄阁的雷纹,正是苏雪晴的祖父苏长青。
"等等。
" 林墨踏上拍卖台,解开衣领,后颈的麒麟胎记在灯笼光下泛着微光,"我以麒麟使的身份,要求验看药人。
"拍卖师的脸色瞬间惨白,血煞门弟子的衣摆无风自动,十三道血光己封死所有退路。
林墨却仿佛看不见这些,指尖轻轻触碰少女颈后的符纸,麒麟玉坠突然发出蜂鸣,那是十年前灭门夜后再也没听过的清越凤鸣。
符纸应声而碎,露出下面苍白的后颈 —— 那里有块与他一模一样的胎记,只是边缘带着被撕裂的痕迹,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少女抬起头,空洞的眼中突然泛起泪光,干涸的唇瓣开合,发出比蚊呐还轻的声音:"哥哥..."全场哗然。
陆天华手中的翡翠扳指 "咔嗒" 裂开,苏长青的青铜面具下传来急促的吸气声。
林墨只觉眼眶发热,十年前那个在火海里喊着 "哥哥救我" 的小女孩,此刻就在他眼前,却被折磨成了半人半鬼的药人。
他再也顾不上隐藏,玉坠在掌心化作折扇,扇面上的神农氏突然活了过来,赭鞭所指之处,溶洞地面竟长出参天艾草,叶片上还挂着晨露般的灵气结晶,将扑来的血煞门弟子困在中央。
"血煞门,你敢用我妹妹炼药人?
" 他的声音像昆仑山巅的玄冰,每字每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麒麟虚影在身后显形,踏云的西蹄溅起药雾,所过之处,输液管化作坚韧的藤蔓,轻轻托起少女,仿佛怕弄疼了她。
少女颈后的胎记在接触玉坠的瞬间发出金光,与林墨的胎记遥相呼应,溶洞顶部的钟乳石竟开始分泌灵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发出清越的凤鸣,像是整个鬼市都在为麒麟血脉的重逢而歌。
"杀了他!
" 血煞门门主的怒吼从溶洞深处传来,数十道血光破墙而入,组成 "万血归宗" 大阵,血光中隐隐可见无数婴儿的虚影在哭嚎。
林墨将妹妹护在身后,左手结出神农印,右手甩出九根石针 —— 那是他用妹妹幼时画的 "小麒麟" 为纹炼制的 "太素九针",针体上稚嫩的线条此刻泛着金光。
石针所过之处,血光凝结成血珠,落地便生出益母草,茎秆上还开着妹妹最爱的小蓝花,反过来绞杀着血煞门弟子。
"林墨,你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对抗整个鬼市?
" 陆天华的声音从雅间传来,他抛出的冰蚕血核突然爆裂,万千冰晶蝴蝶振翅而来,每只翅膀上都刻着陆家的麒麟纹,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关键时刻,苏雪晴的银针迎了上去,紫电与冰晶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清玄阁执法,闲杂人等退散!
" 她转头望向林墨,眼中有挣扎也有坚定,"带药人走,我挡着他们!
"林墨不再犹豫,抱起妹妹跃向溶洞顶端的暗河。
妹妹在他怀中咳嗽,吐出半块染血的玉坠碎片,正是十年前他以为失落的那半块,断口处的纹路与他的玉坠严丝合缝。
暗河的水冰冷刺骨,却让他想起师娘熬的驱寒汤,想起妹妹小时候怕水的哭闹声。
隧道壁上的青苔在玉坠光芒中绽放出莲花,每片花瓣都映着青蚨堂的旧景:师父在药田教他辨认灵草,师娘在厨房用荷叶包饭,妹妹追着蝴蝶跑过青石小路,发间别着的正是这种莲花。
当他们从下水道钻出时,雨己经停了。
江城的黎明带着湿润的寒气,远处的黄鹤楼在晨曦中若隐若现,檐角的铜铃随风轻响,像是在呼唤归人。
林墨坐在潮湿的巷口,看着妹妹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发现她掌心刻着一行小字,是师娘的笔迹:"城隍庙地宫,开阳星位。
"手机震动,新短信附带的照片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 师娘被锁在青铜柱上,颈后的麒麟胎记被挖去大半,伤口处缠着的,正是陆天华破碎的翡翠扳指碎片。
照片背景里,无数药人铁笼在滴血,每个笼子上都刻着编号,像极了妹妹手腕上的银锁。
"哥哥,疼..." 妹妹的呢喃像十年前那个雨夜,让林墨终于落下泪来。
他吻了吻妹妹的额头,玉坠的两半在怀中自动融合,断口处的篆文 "麒麟泣角,百草皆生" 发出耀眼光芒,巷口的杂草迅速生长,竟开出金色的麒麟花,花瓣上的露珠倒映着远处驶来的黑色轿车,车顶的清玄阁纹章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该回家了,小满。
" 林墨低声说,将妹妹护在身后,玉坠化作长剑,剑身上浮现出完整的《神农本草经》经文。
他望着天边的鱼肚白,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墨儿,麒麟玉坠不是杀戮的兵器,是医者的仁心。
"城隍庙的晨钟敲响,惊起一群白鸽,鸽群飞过的轨迹,正是昆仑山巅麒麟虚影踏云的方向。
林墨深吸口气,感受着体内与妹妹共振的灵气,那是青蚨堂传承千年的医道精魂,是麒麟血脉的济世之心。
当黑色轿车在巷口急刹时,林墨己经抱着妹妹跃向屋顶。
他回首望向鬼市方向,苏雪晴的雷符光芒映红了半边天,爆炸声中,他看见穿寿衣的老者倒在艾草丛中,手中紧握着半片青蚨堂的匾额碎片。
而在他脚下,被麒麟灵气滋养的艾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水泥地面裂开缝隙,长出能驱邪的灵草,像是在为麒麟使的归来铺就一条重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