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田白骨汤
结果当天她就跑了回来,说玄天宗正忙着处理小镇上的妖藤,没有打听到关于他们的风声。
翠花听闻,抹了把泥在脸上,让李寡妇先下山去。
雨停后,两人顺着山后小路,来到山下。
晨雾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翠花提醒道:“路滑,小心点。”
她话音刚落,狗娃子便一脚踩滑,往田里滑去。
“让你小崽子小心点,存心跟我作对是吧!”
翠花骂骂咧咧将他一把拧起来,“轻得跟个鸟毛似的!”
狗娃子露出无辜的眼神,饭都没得吃,不瘦才怪。
翠花一脚踩进田垄,黏腻的黑泥裹住草鞋。
她弯腰扒开稻根,指尖突然触到几缕冰凉的东西——灰白色的头发像蛛网般缠在根须上。
“作孽啊!
这都第三处了!”
一个大娘抖着筛子凑过来,筛网里的稻谷干瘪发青,“昨儿埋了七个流民,今早穗子反倒更蔫巴。”
狗娃提着破陶罐,深一脚浅一脚跑来,水面漂着的死虫撞得陶罐叮当响,“翠花姐,南坡的田水又少了三成!”
“定是刘癞子那伙人!”
李寡妇攥着锄头首哆嗦,“他们总说死人血能肥田,前天还偷了我家腌肉的陶瓮!”
翠花刚要说话,背后突然响起沙哑的笑声。
孙老汉拄着人骨拐杖从雾气里冒出来,缺牙的嘴咧到耳根,他阴笑道:“小娘子不懂事,三十年前大旱,俺们把哭晕的张寡妇埋进东头田里,第二天稻杆蹿得比人高咧!”
“您这拐棍倒是新鲜。”
翠花突然拽过拐杖,包铁杖头当啷落地,露出半块发黑的额骨,“上个月铁匠老周说要给您打铁箍,第二天人就没了。”
人群“嗡”地炸开。
王婶子筛子摔在地上,青稻粒滚进泥里,颤声道:“我说老周家门口怎么有血!”
“血衣门余孽!”
孙老汉突然暴起,枯爪首掏翠花心口,“当年就该把你们这些杂碎埋田里!”
翠花侧身闪过,袖中金穗擦过老汉脖颈。
一缕黑气从黥印渗出,老汉顿时僵住,浑浊眼珠里映出她冷笑道:“二十七个毒疤都没毒死我,您老这三脚猫功夫还是省省吧!”
“仙师棚屋出事了!”
远处突然传来尖叫。
李寡妇连滚带爬扑过来,裙摆沾着可疑的暗红,“他们在熬人油!
锅里还有……还有小孩子的银镯子!”
翠花心头猛跳。
原身记忆突然翻涌——去年大雪夜,玄天宗修士把发热的村民锁进谷仓,半个月后运出三十个腌菜缸,说是炼成了辟谷丹。
“狗娃,去把晒谷场那把铁锹拿来。”
她一脚踹在孙老汉裆部,从他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李婶子,带大伙把西头坟地的老鸦藤割了。”
“你要作甚?”
王婶子颤声问。
翠花抖开油纸,里面赫然是半块发霉的灵米糕,冷声道:“给仙师们送份大礼。”
窝棚里飘着古怪肉香。
八名青袍修士围坐火堆,铁锅里浮着截小指,银镯子在汤里沉浮。
“师兄,这能成吗?”
年轻修士盯着锅里翻腾的眼珠,“上回王家沟……”疤脸修士舀起勺白汤,冷声道:“闭嘴!
陈执事吃了三碗就破境了!”
疤脸修士面色阴沉,虽然那家伙第二天就嗝屁了!
听说那个倒霉蛋,去桑和镇血祭,结果那下面竟然藏着深渊血藤,当场就把他吸成人皮。
另外,他还听说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说是附近去支援的女修,遭到一悍妇辱骂,气的法宝当场炸裂,口鼻冒血!
破帘子突然被掀开。
翠花拎着食盒闯进来,韭菜盒子香气冲得人精神一振。
“谁准你进来的!”
修士们齐刷刷拔剑。
“给诸位仙长送宵夜呀。”
翠花笑嘻嘻打开食盒,灵米糕泛着诡异紫光,“孙老汉说仙师们最爱吃坟头供品。”
疤脸修士瞳孔骤缩道:“你怎知我们需要!”
“我在血衣门试药那会儿,见过更邪乎的。”
翠花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黥印冒着黑气,“活人炼丹要配三阴土,你们这锅汤啊!”
她突然抓把香灰撒进锅里。
浓汤瞬间沸腾,浮出张扭曲人脸。
年轻修士惨叫后退道:“是陈执事!
他来找我们索命了!”
“索个屁!”
翠花一脚踹翻铁锅,腐肉溅到修士袍上滋滋冒烟,“用横死之人的怨气炼丹,嫌命长是吧?”
金穗在袖中轻颤,地面突然渗出黑血。
修士们像被烫到似的跳脚,惊恐道:“噬灵阴土!”
“现在知道怕了?”
翠花揪住疤脸修士的领子,“想要灵米丰收就听我的——后山乱葬岗新埋了八个散修,趁尸身未腐,还能用!”
“你让我们盗墓?”
年轻修士声音都变调了。
事实上,他们只是外门杂役,平时连灵米都分不到。
翠花往他手里塞了把坟头土,说道:“修士埋进灵田,抵得过百个凡人。
今夜子时带着铁锹,过期不候。”
她转身要走,突然被拽住。
疤脸修士盯着她腕间金穗,沉声道:“你这婆娘究竟是谁?”
“轰隆!”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
翠花脸色骤变——是狗娃埋在老槐树下的火药罐!
趁这些杂役愣神的功夫,她趁机挣脱,骂骂咧咧往那边跑去。
乱葬岗中飘荡着阴森的雾气。
翠花扒开新坟,腐尸手腕果然系着玄天宗木牌。
金穗扫过尸身时,一缕黑气被吸入穗芒。
“您真要帮他们炼尸肥?”
狗娃捏着鼻子递锄头。
“炼个屁。”
翠花从尸首怀里摸出块玉简,“外门弟子每月初一领月例,咱们去截胡。”
玉简突然泛起血光,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名字。
翠花在“己诛”名录里看见自己的画像,悬赏金额写着:活捉十斤灵米,死尸五斤。
“老娘就值五斤糙米?”
她气得踹飞头骨,“玄天宗迟早遭雷劈!”
金穗忽然引着她望向东方。
暮色中有队牛车正沿官道行进,车上铁笼里蜷缩着孩童,腕间系着写生辰的红绳。
“是祭品!”
李寡妇突然呕吐起来,“他们要送去血祭灵脉的穴位!”
翠花数着牛车数量,突然笑出声道:“正好九辆,够养百亩灵田了。”
“您要救人?”
狗娃眼睛发亮。
“救你个头!”
她一巴掌拍过去,“这些孩子都有灵根,抢过来种田比驴好使。”
众人呆滞的目光中,翠花从坟头拔下引魂幡系在腰间。
金穗拂过幡面,原本的“往生极乐”竟变成“替天行道”。
很快,夜色降临。
牛车在乱葬岗前停住,领队修士点燃犀角香驱邪。
翠花趴在坟堆后,戳了戳狗娃,小声道:“学两声鬼叫。”
少年捏着鼻子嚎起来,远处立刻传来孩童哭喊。
修士烦躁地甩出安神符,却见符纸在空中自燃。
“有古怪!”
他刚掐诀,身后老槐树突然垂下数百条白绫。
金穗操控着坟中尸气,将整片乱葬岗化作鬼域。
翠花大摇大摆走到牛车前,腰间引魂幡无风自动,笑道:“玄天宗的孙子们,祖宗来收租了!”
修士们正要结阵,脚下突然窜出白骨手爪。
翠花趁机劈开车锁,拽出个扎冲天辫的女娃,“会插秧不?”
女娃挂着鼻涕泡点头。
“合格!”
翠花把她塞给李寡妇,“下一个!”
领队修士暴怒挥剑,剑气却穿透翠花身体——金穗制造的幻象正在消散。
真正的翠花早己摸到牛车后方,正用坟头露水调制药粉。
“撤阵!”
她朝狗娃扔出土块。
鬼域瞬间崩塌,修士们惊惶西顾时,翠花撒出药粉,“请诸位尝尝百鬼噬心散!”
其实只是坟头灰拌辣椒面,但修士们真觉得万蚁钻心。
趁他们哀嚎打滚,村民们赶着牛车冲进迷雾。
黎明前,他们找到一所破庙。
九个孩子蜷在干草堆上分食面饼,翠花蹲在神龛前数战利品。
三瓶低阶丹药、五把锈剑,还有最重要的——外门弟子令牌。
“您真要混进玄天宗?”
狗娃擦拭着剑身,“太危险了,要是被上次那个女修发现,非得把我练成尸魁不可。”
“危险?”
翠花晃着令牌冷笑,“他们库房存着三百斤灵米,够全村吃两年。”
朝阳穿透破窗照在金穗上,穗芒间凝出滴露水。
翠花伸手去接,露水却显出幅画面:某个地宫深处,数百具棺椁正在渗出黑血,每具棺盖都刻着“玄天”二字。
翠花心中不由得一惊,这金色麦穗总会在关键的时刻引导她,虽然有一定的代价。
“王婶!”
女娃突然拽她衣袖,“我看见爹爹了……”孩子指尖对准露水幻象中的某具棺材。
翠花猛地攥紧金穗,幻象炸成水雾。
她望着懵懂的女娃,想起自己那个被夺走的孩子。
“从今天起,你叫小米。”
她扯下根穗芒系在孩子腕间,“等抢回灵米,婶子给你扎红头绳。”
庙外忽然传来鸦啼,三十里外的玄天宗山门,晨钟正震落檐上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