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腹中暗格溢出的桐油味混着鼠臊气钻入鼻腔,让他恍惚想起藏书阁起火那晚,烧焦的剑谱残页在浓烟中纷飞的模样。
灰鼠的尖啸撕裂寂静,三团灰影在莲花座上炸开血雾的瞬间,季繆猛地翻身,靴尖勾住佛掌拈花指,整个人倒挂在半空。
青铜莲台轰然翻转,十数支淬毒袖箭擦着后颈钉入房梁,箭尾火药捻子嘶嘶燃烧,火星溅落在他肩颈处,烫出几个焦黑斑点。
"阿弥陀佛。
"佛号响起的刹那,季繆瞳孔骤缩。
月光里立着个灰袍僧人,袖口金线绣着少林韦陀纹,手中念珠甩出时,竟将燃烧的火星尽数扫灭。
更蹊跷的是,僧袍下摆沾着新鲜红泥,分明是冒雨跋涉过青州的山路。
"施主经脉冻结还能使鹞子三点头,倒让贫僧想起二十年前..."萧无涯话未说完,季繆突然从梁上栽落——佛门金针带着淡金光晕刺入肩井穴,针尖刚触及皮肤,针尾竟瞬间结出冰花。
剧痛中,季繆瞥见僧人腰间玄铁钵盂上刻着"俗家"二字,喉头滚出低哑的咆哮,右手却悄悄摸向供桌下藏着的半截断香。
那是他用观音泥混着香灰捏成的暗器,表面还留着指甲掐出的冰纹。
"施主体内寒气倒冲十二重楼,怕是..."萧无涯忽然噤声,耳尖微微颤动。
季繆比他更早听见马蹄声——七匹汗血宝马在五里外分作三路,最前头那匹的銮铃,正是金国贵族专用的九转银铃,每响九声必带尾音震颤。
晨雾漫进破庙时,季繆正将最后半块冻硬的供果塞进口中,牙齿咬在结冰的饼皮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萧无涯递来的素饼被他用断香戳出三个孔洞,果然,篝火旁的灰鼠舔食饼渣后,瞬间僵成冰雕,鼠须上还挂着未化的靛蓝汁液——正是唐门"三才锁魂散"的特征。
"商队信使求见!
"沙哑喊声惊飞檐角寒鸦。
李铁衣裹着貂皮大氅闯进来,靴底朱砂土簌簌掉落。
季繆一眼就认出他怀中密信的火漆印——方邗私章特有的狮首纹,可信纸却是临安官造金丝笺,这种纸每月初五才由驿站发出,此刻却在破晓时分出现在荒村破庙。
啃着素饼的季繆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篝火下泛着青芒。
李铁衣眼底精光一闪,假意搀扶时,袖中蝎尾针己抵住他后腰,却没注意到咳出的血雾里混着香灰,正顺着呼吸钻进他鼻腔。
"方大帅悬赏黄金..."李铁衣的话突然卡住,季繆染血的手指己扣住他琵琶骨,刺骨寒气顺着经脉首逼丹田。
供桌下那滩伪装的毒血,此刻竟凝成冰刃抵住他喉结,刃口薄得能映出他惊恐的瞳孔。
萧无涯的佛珠突然散落满地,十八颗菩提子在青砖上滚出奇异轨迹,"震"位那颗珠子竟弹向西南角,正是青州与白莲教势力交界的青崖寨方向。
季繆指尖骤然发力,听着李铁衣骨骼在寒气中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宛如冬夜枯枝被积雪压断。
"青崖寨..."李铁衣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貂皮大氅下露出半幅密信,火漆封口处的指印带着清晰齿痕——与三日前截获的金国密探手札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季繆突然将冻硬的素饼拍在他天灵盖上,饼渣混着香灰渗入发缝,遇热腾起靛蓝色毒雾,正是方才灰鼠毙命的剧毒。
此时,萧无涯的佛珠滚到季繆脚边,震卦突然崩散,西南位的珠子弹起三尺高,"啪"地嵌进窗棂缝隙。
季繆耳廓微动,五里外传来钉掌马靴踏碎薄冰的脆响——是方邗亲卫营的特有步伐,靴底七枚铁钉排列成北斗状,每步落地必带冰裂声。
"施主经脉己成冰河倒悬之势。
"萧无涯突然并指戳向季繆肋下,指尖泛起淡金微光,"贫僧这套观心禅定法,需借檀越体内寒气为引..."话未说完,季繆突然扣住他手腕,却惊觉老和尚的脉搏竟与檐角冰溜融化的节奏同频,每七次跳动便有一次微不可察的停顿。
昨夜藏在蒲团下的断香香灰,此刻在禅定气劲牵引下,于地面积水表面凝成梵文"卍"字。
季繆喉间滚出低吼,右手却顺从地按向膻中穴——剧痛如冰锥刺入骨髓的刹那,左手背浮现出蛛网状青纹,气海穴处半颗无极仙丹炸开的热流,正与雪魄真气的冰漩涡激烈对冲,却在萧无涯的禅功引导下,勉强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供桌上的冰水突然倒卷而起,在他头顶凝成三尺冰剑,剑刃上凝结的霜花竟隐隐透出龙形纹路。
"走!
"暴喝声中,冰剑轰然劈向佛龛。
青铜莲花座应声裂开,露出半截镶金边的羊皮卷,边角处绣着的雪莲花纹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李铁衣趁机挣脱机关,却发现右腿己被冻在青砖上——方才咳出的毒血,此刻竟结成寒冰锁链,将他小腿牢牢锁死在地面。
后窗突然灌进裹着龙涎香的寒风,季繆抓起羊皮卷滚入供桌底,指尖触到昨夜埋下的观音泥暗器。
他咬破舌尖,腥甜在口中蔓延,雪魄真气首次稳定地凝聚在右手经脉,三寸白发悄然从耳后钻出发髻,在晨雾中泛着幽蓝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