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悬挂的铜铃被山风轻拨,发出细碎声响,与药炉里艾草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秦守将最后一味黄芪倒入药臼,捣药杵落下时,腕间的青铜药铃跟着震颤,溅起几缕金黄的药粉。
诊室木门被推开,带进一阵潮湿的山风。
来人是个西十岁上下的壮汉,虎背熊腰,脚步却虚浮。
他裹着件深色冲锋衣,袖口处隐约露出几道陈旧的疤痕,进门后目光在诊室里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墙上悬挂的八极拳图谱上。
“秦大夫?”
壮汉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我这旧伤又犯了,听说您这儿专治跌打损伤。”
秦守抬头,目光扫过对方走路时微微佝偻的肩背,心中己有了几分判断。
“请坐。”
他指了指诊床,伸手搭上壮汉的寸口脉。
指尖刚触到皮肤,便察觉到一股异常的滞涩,脉象浮大中空,如按葱管。
诊脉枕旁,摊开的《黄帝内经·灵枢》残页被山风吹得轻轻翻动,“足阳明胃经主血所生病”的字迹在雨光中忽明忽暗。
秦守目光下移,瞥见壮汉小臂上若隐若现的淡青色脉络,形状蜿蜒,宛如蛛网。
“小伙子,你这拳架子看着刚猛,可这气机总在肋下三寸滞着。”
秦守忽然开口,另一只手拿起银针,在酒精灯上快速燎过,“练了十几年八极拳吧?”
壮汉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下意识绷紧。
“你...怎么知道?”
他盯着秦守手中的银针,警惕之色溢于言表。
秦守并未回答,银针己如闪电般刺入壮汉的足三里穴。
“沉肩坠肘的要领没错,”他一边捻转银针,一边说道,“但每次发力时,气都堵在章门穴。
时间一长,伤及肝脾。”
诊室里弥漫着当归混合着艾草的苦香,壮汉练拳时震裂的旧伤正在缓慢愈合,皮肤下的淤血却诡异地聚成蛛网状,顺着经脉向心口蔓延。
墙角的铜人像突然无风自动,震得药柜里的虎骨酒泛起层层涟漪。
秦守的拇指按在壮汉的膻中穴,借着针灸的触感在经脉间游走。
当针尖触及“气冲”穴时,他瞳孔骤缩——壮汉的足阳明胃经在足三里处竟生出逆行之脉,这分明是中了苗疆“断肠蛊”的征兆。
“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心口绞痛,夜半盗汗,晨起时口苦如胆?”
秦守沉声道,目光如炬。
壮汉脸色瞬间煞白,额头青筋暴起:“你到底是谁?!”
他猛地起身,却因气血翻涌踉跄了一下。
秦守迅速按住对方肩膀,另一只手闪电般掏出诊脉枕下的九宫针囊。
囊中的银针突然发烫,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龟甲令也开始泛着幽光。
“别动,你体内的蛊虫正在噬咬经脉。”
他语气冷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年前,你师父是不是在临终前说过‘八极拳若不通任督,终成断脉刀’?”
壮汉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师父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地说出这句话,随后便咽了气。
当时他只当是师父临终呓语,此刻却在这个年轻大夫口中再次听到。
“你...你怎么会知道?”
壮汉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惊恐与疑惑。
秦守没有回答,而是将龟甲令贴在对方膻中穴。
令上的古老纹路与壮汉胸前的胎记突然共鸣,散发出一道奇异的光芒。
诊室里的温度骤降,药柜里的药材无风自动,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鸦鸣。
“要活命,就说实话。”
秦守目光如剑,“你这蛊,是从哪儿来的?”
壮汉盯着秦守胸前晃动的胎心仪吊坠,终于咬牙开口:“三年前...我和师父去苗疆寻找八极拳的失传秘籍,在一座废弃的苗寨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话音未落,诊室的木门突然被狂风撞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秦守本能地旋身,八极拳小架的“撑捶”劲带起桌上的药碗,药汁飞溅间,他瞥见黑影袖口处若隐若现的蛇形刺青——正是暗河组织的标记。
“保护好自己。”
秦守将一枚解毒药丸塞进壮汉口中,“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留下诊室里目瞪口呆的壮汉,以及墙上微微晃动的八极拳图谱。
雨越下越大,秦守在泥泞的山道上疾行,心中思绪万千。
爷爷临终前的叮嘱犹在耳边:“守正方能辟邪,八极本为医武同源。”
而此刻,他手中的龟甲令还在发烫,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