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澈斜倚着断裂的灯柱,酒壶里晃动的月光忽然碎成星芒——三百玄甲卫的铁靴踏碎了街面的琉璃瓦。
"阁下倒是好雅兴。
"沈清歌广袖轻拂,三枚银针己钉入醉仙楼残破的匾额,"玄甲卫的追魂弩可辨得出酒香里的杀气?
"话音未落,弩机绞弦声如蝗群振翅。
萧云澈忽然旋身将酒壶抛向半空,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划出弧线:"姑娘可知离魂散遇寒则凝?
"他指尖铜钱疾射,酒液竟在空中凝结成冰晶,恰挡住第一波弩箭。
沈清歌瞳孔微缩。
冰晶坠地时泛着诡异的幽蓝,正是朱雀灯油混着离魂散的色泽。
腕间冰蚕丝倏地缠上飞檐,借力腾挪间瞥见萧云澈左肩衣料撕裂处——龙形胎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得罪了!
"萧云澈忽然揽住她腰身,游龙步踏着九宫方位急退。
三支玄铁弩箭擦着发梢钉入青砖,箭尾雕着血衣楼的赤鸦标记。
沈清歌指尖银针刚要出手,忽觉他掌心传来灼热真气,竟与自己修炼的《河图洛书》心法同源。
暗巷中传来孔雀银铃的脆响。
苗疆少女的身影在屋脊间时隐时现,腰间银铃随着步伐奏出古怪韵律。
萧云澈耳尖微动,忽然带着沈清歌撞进临街药铺:"三十丈外有七处机关齿轮咬合声!
"药柜轰然倒塌的瞬间,十八具青铜傀儡破墙而入。
沈清歌的冰蚕丝缠上傀儡关节,却发出金铁相击之声——这些竟是天机阁失传的"牵机儡"!
她反手掷出青铜罗盘,暴雨梨花针将最近三具傀儡钉在梁柱上。
"坎位三步!
"萧云澈忽然喝道。
沈清歌不及细想,千丝引随声而动,冰蚕丝精准缠住坎位傀儡的膻中穴。
只听齿轮卡死的闷响,剩余傀儡突然调转方向,朝着玄甲卫阵列冲去。
混乱中,萧云澈拾起傀儡碎片:"赤焰砂熔接的寒铁,和二十年前..."他话音戛然而止,指尖抚过碎片内侧的蛇形凹槽——与幼时在藏书阁密室见过的蛇符印一模一样。
沈清歌正要追问,药铺地砖忽然塌陷。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她袖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萧云澈的玉佩竟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下坠途中,无数青铜齿轮从西面壁龛伸出,咬合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抓紧!
"萧云澈突然扯下玉佩按向壁龛。
青芒暴涨的瞬间,齿轮群如遇蛇蝎般急速退避,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沈清歌的残玉在怀中发烫,两枚玉佩共鸣产生的气劲,竟在石壁上灼出焦痕。
密道深处传来水声,带着苗疆特有的蛊虫腥气。
沈清歌的银戒映出壁上图腾——双头蛇缠绕着青铜树,正是幽冥谷祭祀用的"烛阴"图腾。
她忽然按住萧云澈手腕:"前方三步有血蛊线。
"话音未落,萧云澈己踏着游龙步错身而过,原先落脚处的地砖翻起,露出满槽蠕动的赤红蛊虫。
沈清歌甩出三枚银针钉住蛊槽边缘,针尾系着的冰蚕丝在甬道中织成蛛网。
"姑娘对幽冥谷的机关倒是熟悉。
"萧云澈指尖掠过壁上抓痕,新鲜的血迹尚未凝固,"看来今夜赴宴的,不止我们两拨人。
"沈清歌突然扯动冰蚕丝。
蛛网震颤处,七具黑衣尸体从暗格跌落,每人后颈都嵌着枚蛇形铁片。
她挑开最近那人的衣襟,露出胸口血色刺青——竟是本该在塞外活动的铁衣帮印记。
"铁衣泣血,山河同悲。
"萧云澈念出刺青旁的偈语,这是当年镇守雁门关的萧家军暗号。
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恍惚看见六岁那年的雪夜,生母被拖走时在冷宫砖地上抓出的血痕...水声忽然变调。
转过弯道,地下暗河赫然呈现,河面漂着十二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燃着幽绿火焰。
沈清歌的罗盘指针首指对岸石台,台上供着的正是说书人遗失的醒木。
"天罡北斗阵。
"她扯下三根发丝抛向河面,发丝在离水面三寸处突然自燃,"灯阵倒映的星位与今日天象相冲。
"萧云澈却盯着河床阴影:"比起星象,姑娘不妨听听水下的动静。
"他耳廓微动,"三十六个呼吸间隔的换气声,应是用了洞庭水鬼的芦管。
"话音未落,暗河突然掀起巨浪。
十二盏青铜灯同时熄灭,十八名赤膊力士破水而出,手中分水刺泛着苗疆蛊毒特有的紫芒。
沈清歌的暴雨梨花针刚出手,却发现暗器轨迹被某种磁力牵引偏移——水底竟埋着千机引最忌的磁石阵!
"得罪!
"萧云澈忽然扯下外袍掷向半空,游龙步踏着衣料借力跃起。
沈清歌会意,千丝引缠住他足踝凌空甩出,冰蚕丝在磁石阵中划出耀目电弧。
借着这瞬光芒,她看见萧云澈左肩胎记完全显现——龙首位置与南宫世家祖祠壁画分毫不差。
分水刺逼近咽喉的刹那,萧云澈突然并指为剑,招式竟变成凌霄宫的"流云九折"。
为首力士的膻中穴被点中时面露骇色,这招回风式本该有的破绽全然无踪。
其余人见状急退,却撞上沈清歌布在河面的冰蚕丝网,蛊毒反噬的惨叫声在密道久久回荡。
踏上石台时,萧云澈忽然踉跄。
沈清歌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截分水刺,黑血正渗入残破的螭纹玉佩。
她扯开伤口处的衣料,瞳孔骤缩——这不是蛊毒,而是皇室秘药"牵机"!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拿到醒木。
"萧云澈苦笑着拔出分水刺,指尖银光闪烁间己封住七处大穴。
沈清歌的罗盘忽然自动弹开,暴雨梨花针的机括中滚出颗药丸,正是天机阁秘制的百辟丹。
暗河对岸传来铁索绞动声,三百玄甲卫竟追至此地。
沈清歌抓起醒木按向石壁蛇形凹槽,石门开启的瞬间,她看见萧云澈蘸血在壁上画的图案——残缺的螭龙纹,与两枚玉佩合璧后的形状完美契合。
"姑娘可听过太初二十三年,双龙衔玉开武库的谶语?
"萧云澈倚着石门喘息,嘴角血迹在幽绿光影中妖冶如朱砂,"今夜朱雀衔灯之时,九嶷山方向的帝星...咳咳...暗了三息..."追兵弩箭破空声近在咫尺,沈清歌却怔住了。
三日前她观星象时,紫微垣确实有星子突兀晦暗,位置正对应九嶷山龙脉。
腕间银戒突然刺痛,她低头看见醒木夹层飘落的丝帛——苗疆文字间混着血衣楼密语,开篇便是"傀儡棋动,掌门劫至"。
石门轰然关闭的刹那,萧云澈忽然握住她执针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河图洛书》心法竟自行运转,两人真气在经脉中交汇成漩涡。
沈清歌惊觉他体内寒毒己侵入心脉,而自己豢养的蛊王在袖中剧烈震颤——这是遇到同源蛊毒时才有的反应。
"前方怕是更精彩的戏码。
"萧云澈抹去嘴角血迹,瞳仁在黑暗里泛着琥珀色异光,"姑娘若要寻南宫世家灭门案的真相,不妨看看这个——"他撕开染血的衣襟,心口处赫然有道陈年剑伤,伤口形状与天机阁主佩剑完全吻合。
暗道的风突然裹挟着桃花香,沈清歌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
她亲手埋葬的南宫家最后一位老仆,咽气前死死盯着她额间朱砂痣说的那句:"朱雀焚天时...小心...璇玑..."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长安城的灯火次第熄灭。
而他们脚下的地道正通往城郊乱葬岗,那里新立的墓碑群中,第三块无字碑突然裂开缝隙,露出半截刻着"宇文"二字的鎏金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