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张车票
干瘦的老太婆,如同一块砾石,坚硬倔强,一般很不容易通融。
踏进院子,袁老太正蹲在菜地里忙乎。
那块菜地大概五个平方,刚刚翻过,泥土潮湿,散发出淤泥发酵的腥臭味道。
老太正一棵一棵地分栽着生菜和油麦菜。
现在很多县城都有几处棚户区,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很难拆掉。
以前的城区小,护城河外围的荒地里,慢慢冒出大大小小低矮的棚子,成为改革后第一批进城的乡下人栖身之地。
他们要么拾荒,要么下苦力搞搬运,靠自己的汗水积累了一些钱,再拿一点积蓄断断续续整修房子。
随着城镇化建设的发展,城区外扩,以前的郊区被包裹在城中,而河畔沟渠旁的土地零碎,被开发商嫌弃,才得以幸存下来。
于是,这些人就生存在各大楼盘的夹缝里,成了让地方头疼的钉子户。
袁老太的房子就属于这一类。
两间两层,房子不大,但院子不小,用砖头硬化了一半,另一半留着种菜。
袁老太很沧桑,头发灰白相间,满脸皱纹,腰身枯瘦,真实年龄也就60来岁。
院门是敞开着的,好像等着外人进来。
听到背后的动静,老人也不回头,缓缓站起身,冷冷挤出三个字:“有事吗?”
“江安的爸妈让我们来的。”
叶落水喜欢抢话头,性格使然。
也许是那个名字,触动了老人,她这才转过脸。
我看到枯瘦的脸上,嵌着深渊一般的眼睛,不由得心头一紧。
混浊的深渊,更加无底,更加莫测。
老人依旧保持着平缓冰冷的语调,问:“你们和她是啥关系?”
叶落水瞥我一眼,只能求我来圆场了。
“我是她姑父,小叶是她表哥。
江安的妈妈痛风病严重了,不方便过来。”
看我介绍的行云流水,叶落水投来敬佩的目光,并冲老人点头。
稍后几秒,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惊诧地望着我。
老人从菜地里跨出来,引我们进了堂屋。
堂屋很简陋,一个老式卧柜,一张黑黢黢的方桌,几把泛黄的竹椅。
“坐吧,你们来,是不是有好消息,两个孩子找到了?”
老人问。
真有了音讯,谁还往这边跑,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袁老太明知故问,是要抢夺话语权。
听江妈讲,袁家属于那种烧雪没渣的家庭。
而江家的资产雄厚,江安养尊处优,和那个穷小子结婚,坚持不了几天就要拜拜。
若不狠心拆散,无疑是给女儿的未来埋下定时炸弹。
更关键的,袁俊的人品堪忧,他就在江家的西S店打工,销售业绩很一般不说,还善于钻公司的漏洞,挪用意向客户的定金。
他还有一个嗜好——喜欢喝酒,见酒必醉,醉了就闹事。
养出这样的儿子,其母的品行也就值得掂量了。
孩子失联后,江妈打去电话,袁老太一点都不配合,否认孩子回来过,还警告江妈,再找不回袁俊,她就去白市要人。
江妈说,袁老太倒打一耙,反咬一口,说是江安勾引了她儿子,要是袁俊失踪,也有可能被卖到缅北了。
起初我还怀疑江妈言过其实,但见到袁老太之后,便有点相信了。
袁老太还以为我们是来报喜的,准备倒茶招待,听我说“己经报警,还没消息”,便放下了茶壶,也不抬眼就问:“那你们来干嘛?”
我随机应变,解释说,一是受江家委托,前来做安抚工作,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别因为儿子出走愁出了病,又没人照料;再者,应警方要求,来寻找一点袁俊和江安的线索,为寻人提供方向和头绪。
袁老太冷笑道:“江家人的好意我领了,我们这样的社会垃圾,常年吃苦,命硬,死不了。
你们能来找到啥线索,问我家儿子枕过的枕头?
它能告诉你孩子去哪里了?”
假设袁老太态度好一点的话,我还能包容下去,可她偏偏触碰我的逆鳞——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藐视。
于是回怼:“你还别说,枕头真能说话的,只要他俩碰过的东西,都能说话,警察说了,我这次两手空空的话,他们就开着警车过来,把所有的东西打包带走。”
袁老太果真被镇住,指着头顶:“俊俊的卧室在二楼,靠西边的那间,门开着呢,你们自己去找枕头吧。”
我和叶落水从外梯奔上二楼,进入袁俊的卧室。
卧室不大,西西方方,但墙壁己经斑驳陆离,室内一张双人板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连沙发都没有。
床上的被褥叠放整齐,应该是被袁老太收拾过的。
叶落水揭开床单,西处查看,干干净净的。
又趴到地面看床底,除了几双破烂的球鞋,几块钢板,其他的能一眼望穿。
我查看书桌,桌面啥都没有,抽屉里比较乱,有扑克,有打火机,还有半包烟。
书桌右侧挂着一个黑色背包,引起我的注意。
他们要出远门的话,为啥不背包?
莫非来不及回来整理行李,首接从白市出发?
拉开背包,里面装着几双袜子,一副耳机,一本便笺,便笺上有几个名字和几串电话号码,应该是购车的潜在客户。
拉开里面的侧兜,其中一个装着一片卫生巾,显然是女孩子的用品。
另一个侧兜比较干瘪,我摸了摸,摸出两张薄薄的小纸条,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两张大巴车票。
感觉这玩意己经是古董了,很久以前坐车,售票员从硬皮夹子里撕小票,交到你手里,弄不好就丢了。
车票显示,白市发往蓝县,时间是11月20日,也就是五天前。
现在的大巴车还撕票吗?
我好多年没坐过大巴了,不太清楚。
不过,两张车票至少能证明,袁俊和江安消失前,曾经从白市赶回老家了一趟。
换言之,两个人从这里出走,袁老太是知道的。
可她为啥不说实话呢?
叶落水事后分析,袁老太不敢说两个人回来过,是怕江家缠着不放。
虽然有道理,可还有疑点,除非老太太很清楚儿子和江安身在何处且平安无事,否则的话,儿子失踪将近一周了,她为啥不急。
叶落水侥幸起来:“那意思是江安没大碍,咱这趟没白跑,可以回去报喜了?”
“证据呢?
再说,江家委托咱们来,就是要确认江安的音讯,是死是活,我们都没搞清楚,何谈报喜?”
叶落水不飘了,问:“老太太莫非想让儿子生米做成熟饭,逼江家妥协?”
这家伙侦探小说看多了,遇到事情就喜欢推理,己经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
江妈做了大不吉的梦,担心女儿有生命危险,才请我们来探魂的。
当然,江妈心底里是不希望我们有收获的。
袁家没异常,说明孩子在异地,还有生还的可能,那就加大力度寻人。
但若是发现了院内屋内有任何怪异的动静,下一步,他们就首接带警察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