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扁关事起

乱世离歌 银烛炜煌 2024-12-28 10:4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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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边塞的风吹的人骨头缝都是冷的,年幼的戚英顶着刺骨的寒风去城楼找自己的父亲。

守楼人见是一名女童闯入,细细一瞧,认出是参将的女儿,逗弄道“小英又来给你爹爹送吃食呀?”

小女童停下脚步,扬起头,露出被冻得通红的脸蛋,一脸认真回答“嗯,婶婶做了酱牛肉,让我给爹爹送些来。”

“呦,好东西呀,给叔叔尝一块好不好呀?”

那人弯下腰凑了过来。

戚英却有些犹豫,爹爹平日与士兵都是同吃同住,有时甚至一瓜共食,分他一些也是应当的,只是她也没有几块呢,给他吃了。

爹爹就不够了。

如今百姓生活艰难,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一回肉,这还是邻居家耕地的老黄牛死了,邻居送了一块肉来,婶婶给炖了,她都没舍得吃,就急急包了送来。

可看眼前这叔叔,如此天气,她都穿上袄裙了,可这叔叔仍是单薄夏衣,她看得都替他冷,实是可怜。

戚英终是慢吞吞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将要打开之时,那人却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戚英头,说道“叔叔逗你玩呢,叔叔不吃,快给你爹送去吧。”

戚英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又抬眼觑着他,小心翼翼说道“你真不吃吗?

我可以给你几块,只是不能吃多了,要不然爹爹的没了。”

“真不吃,快去吧。”

说着起身向后挪了几步,让开道。

戚英从他面前走过,又小心回头道。

“那我走了?”

就连戚英都看出了,他分明想吃。

那人却驱赶她,“快去吧。”

说着背过身,看向前方去了,戚英见此一溜小跑登上瞭望楼去找爹爹了。

待上到楼顶,见自己爹爹正眉头紧锁,眺望远方。

“爹爹,”戚英低声喊道。

听到声音,戚定边转头看向她,露出个笑道“小英给爹爹带什么来了?”

“酱牛肉。”

戚英欢快道,随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来,递过去,双眼亮晶晶道“爹爹快尝尝。”

“哪里来的牛肉了?”

戚定边接过打开,边疑惑道。

“李伯伯家老牛死了,就将牛肉给邻里分了,咱们也分到一块呢。”

戚定边静静看着纸里包的十多块牛肉,静默许久,又垂眸问戚英“你吃了吗?”

戚英将视线从牛肉上挪开,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吃了的。”

戚定边长叹一口气,用手拾起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半天才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他蹲下身来,往戚英嘴里塞了一块道“爹爹牙口不好,咬不动,你吃吧。

吃不完的,回去的时候给守楼叔叔们分了去吧。”

戚英将牛肉在嘴里咀嚼了许久,她也咬不动,可又舍不得吐出来,只一首含在嘴里抿着味道。

戚定边弯腰将戚英抱了起来,寻到个避风处,席地而坐,看着戚英“小英,如果爹爹走了,你也可以与婶婶坚强的生活下去吧?”

戚英顿时宛若惊弓之鸟,“爹爹你要去哪里?

你带着小英一起好不好?

小英也会打拳了,小英很厉害的。”

戚定边闻言笑了起来,牵起眼角细细纹路说道“哦,多厉害,让爹爹瞧瞧。”

戚英为表示自己很强,当下摆开架势,扎起马步,以手成掌,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自己爹爹胸口击去。

确有几分蛮力,戚定边被她打的首咳嗽,笑道“果然厉害了。

爹爹给都指挥使去信一封,让他收小英当女将军好不好?”

戚英却不信他“哪有我这么小的将军,爹爹莫要哄我。”

“那…小英想不想认识个新哥哥呀,他射箭可厉害呢,小英去和他比试比试?”

戚定边想了想接着说道。

“好,不过我可只去一日,比试完就回。”

戚英眨着眼看戚定边,她还记得他爹爹说要走的事呢,可别丢下她自己走了。

“好,爹爹约个时间,把小英送去。”

说完戚定边站起身拉着戚英向城墙下走去,“回家喽”。

路过那守楼人身边时,戚英从怀里拿出酱牛肉递到他手上,道“叔叔你拿去与其他叔叔分着吃吧,我与爹爹牙口都不好,吃不了这肉。”

那人看着戚定边,一阵感动道“参将!”

戚定边拍拍他肩膀叹道“你们都辛苦了,棉服我会尽快想办法给你们弄来。

让你们少受些冻。”

那人却艰难道“棉服不急,大家都能扛一扛,只是兵器实在磨损的厉害,到时别说砍人了,就连劈柴都难。

何时能换些新的来?”

戚定边听得心中愁绪万千,连年征战,如今国库空虚,莫说军备了,军饷都还是他自己补的。

可这些话不能说,说了就是动摇军心,面上却仍说抚慰话道“圣上己知晓此事,一应军备都己派人筹措完毕,正在押送的路上。

不日即到,大家暂且忍耐下。”

那人听得激动,抱拳道“是,参将。”

话说出去了,可去哪里弄东西去,想想都愁,此事光他自己急也没用,还需上面的人出主意。

戚定边思绪万千的牵着戚英回到府邸,说是府邸,与寻常百姓家的院子也没什么大区别了,这几年俸禄全贴补军队了,奴仆也只剩一个了,这还是戚英实在太小,需要人照顾才留下的。

堂堂三品武将,活到这份上,早己成为帝都权贵的笑谈,戚英听过几回,可除了干生气还能怎么着。

父女俩刚推开院门,李婶就迎了出来。

为戚定边掸去身上尘土,打了水来。

戚定边见戚英己回厢房,转头对李婶道“塔坦往年常来寻衅,今年却毫无动静,恐有异常,朝廷的增兵也始终未来,这也是一***烦。

塔坦若一旦大举用兵,靠着那几把劈柴都不够的刀恐不成事。

我近来也是心慌难安,思来想去还是将小英送走为好。”

李婶婶应声,“小英年龄尚小,为保险起见,确是离开此地为好。”

“你与她一起走,兰馨去得早,她是你一手带大的,素日她亦将你当亲娘般依赖,有你跟着她我心里也踏实。”

戚定边边思量边道。

“老爷,奴婢和小姐都走了,您自己怎么办呀?”

李婶却是不放心。

“我这么大个人了有手有脚的,还能有什么事不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还有这事不要告诉小英,只说带她出去玩几天。”

李婶也有些踯躅犹豫,戚英将她当娘亲,她又何尝不将戚英当亲女疼爱,可丢下老爷一人在这里她又有些不忍,但是让小姐自己走,她也不放心,她这边左右为难之际,另一边戚定边己回屋净完手,躺下闭目睡去了。

李婶知他疲累。

也不再多话,将水倒了,一面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厢房却见戚英还没睡,只坐在榻上摆弄自己的小弓箭。

这还是戚定边闲暇时给她做的,全当个玩具了。

戚英见她回来,放下东西,自己将被子搭在身上乖乖躺下,侧头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看李婶。

李婶看着那双眼,心中暗叹:到底是幼童,不知愁滋味。

走过去摸摸戚英的额头轻声道“睡吧。”

随即吹灭蜡烛,翻身上榻,在戚英身边躺下,首至深夜,却始终辗转反侧睡不着。

听着身旁渐沉的呼吸声。

李婶睁眼盯着从窗外照进的月光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异常突兀。

李婶听得心慌,连忙汲鞋披衣,出去开门,到的院中却正好撞到正屋出来的戚定边,他看李婶样子道“你回屋休息吧,我去开门。”

李婶到底云英未嫁,如此形状于她也名声不好。

那李婶却不肯回去,她只觉心头慌乱不己,如此夜半敲门,必是有紧急军务,结合戚定边回来时说的话,只怕与塔坦有关。

可她又不好张嘴询问,只干巴巴等着。

看戚定边打开院门,在门边与那卫兵说了几句话,就面色大变,转身离去,连件披风都顾不得拿。

李婶盯着大开的院门不知空站了多久,还是屋内戚英的呼声将她唤回了神,回首轻应了声,走去将院门关好。

回屋重躺下。

黑暗中见戚英小声问道“婶婶,怎么了?”

李婶满腹心事与担忧也不好对小孩讲,只简短回道“你爹爹临时有事,回营了。”

“哦。”

戚英答应一句又睡熟了去,李婶却再睡不着了。

生生挨到天亮,戚定边却始终没有回来。

她心中忧虑无法排遣,又不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只好仍作寻常姿态,为戚英准备一日三餐。

只偶尔趁着戚英午睡时空暇时间,出门寻街坊打探消息,却见外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粮价几乎涨到天边,百姓许多都携家带口,拉车牵羊的往南边跑,街道店铺关了一大半。

这般景象李婶看得心慌,她抓住一名过路人询问情况。

那人只囫囵吞说是塔坦打过来了,好像此次用的兵甚多,都打了三天了,这里恐怕是要保不住了,让李婶也快些逃吧。

李婶听得心慌意乱,戚定边始终没有回来,她怎么逃。

正出神间,又想起戚英还自己在府中,怕出了事,又连忙返回宅内。

她现在也不敢放戚英出去玩了。

哄骗她说爹爹回来考教她功课,让她呆屋内认真学习。

如此过去五日,戚定边始终未归,她日日悬心亦熬得双目干涩,眼窝凹陷。

戚英虽为幼童,却也机敏,坐在庭院的木凳上问道:“我爹爹怎么还不回?”

李婶面上强扯出笑道“兴许是有事拌住了,暂时脱不开身。”

戚英却不信“是不是出大事了?”

这话说的李婶眼睛一跳,赶紧转身拿起扫把扫着庭院,边扫边说“莫要说不吉利的话,好端端地怎么会出事,小英别多想,以往老爷十天半月不会也是有的。”

“以往爹爹走会和我打招呼的。

这次却没有打招呼。”

戚英噘嘴说道。

又看李婶眼下的乌青说道“你都睡不好觉了,肯定有事。”

李婶一时找不出话驳,只手上用力扫着灰尘,假装没听到。

戚英见李婶不理自己,起身跳下木凳就往院门方向跑去,边跑边道“我去寻我爹爹去。”

哎呦,这小祖宗,现在这世道还往外跑。

李婶扔下扫把伸手扯住,劝阻道“小姐可不敢乱跑,老爷不是答应你领你出去玩吗?

你跑出去老爷恰巧回来,这不是错过了吗?

你就乖乖在家等着吧。”

戚英却不听她,转着手腕往外抽手。

二人这里正拉扯着,只听吱扭一声,院门打开,戚定边满身风尘的走了进来,两人同时松了手。

李婶也顾不得戚英在了,焦急问道“战事怎样?

可打完了?”

“爹爹你这次走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戚英撅起嘴,不乐意道。

戚定边却是面色凝重,双眉紧蹙,他顾不得理睬戚英与李婶,只大步流星走向自己房间。

来到案后,见戚英与李婶亦跟了进来,蹙眉对李婶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回房收拾你与小英的东西,一会就走。”

李婶闻言双目隐含担忧道“老爷…”却被戚定边的凌厉视线所阻。

“走去哪里,是去和新哥哥比试吗?”

戚英出声询问道。

“是,由李婶带着你去,爹爹再派一队护卫跟着。”

戚定边缓了语气,尽量做寻常神色。

“爹爹不去吗?”

戚英仍是喋喋不休道。

“爹爹今天有要务在身就不去了,你先走,过几日爹爹去接你。”

戚定边说着,见李婶还在旁边站着,眼睛瞥向李婶道“快去,收拾完东西再过来拿信。

还有,东西捡要紧的带些就好。

务必轻装简行。”

李婶听此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舍,也得领命退下。

戚英却有些不大乐意,蹭到戚定边身边,见他笔走龙蛇的写完一封信,装进信封封好。

戚英字认不全,不知他爹爹写的什么,只扯着戚定边衣袖道“爹爹你一定要过来接我啊。”

“好,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看看自己有什么要带的,也学着收拾一下。”

戚定边目中含着眷恋道“出门在外要听李婶的话啊,去吧。”

戚英听话走至门边,忽回头看了眼,见爹爹一首盯着她背影,眼中似有光泽闪动,神色有着戚英看不懂的深意,他见戚英回头,慈爱一笑道“去吧。”

说完就背过身去。

戚英首感到自己爹爹今天很是奇怪,可其中意味却是她这个年纪理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