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各种情绪。
“下一个！”
诊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削的身影闪了进去，又迅速关上。
“坐。”
医生头也不抬，手里翻阅着病例。
少年局促地坐在医生对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头几乎埋进胸口，声音细若蚊蝇。
“赵医生……”医生这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年轻人苍白的脸上。
“张御宸？”
医生拿起片子，对着灯光仔细地看了看，眉头越锁越紧。
“小宸啊……”他叹了口气，摘下眼镜，语气沉重。
“你的情况，比上次更严重了。”
张御宸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赵医生，我…我还有希望吗？”
赵医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小宸，我不建议你再进行任何治疗了……”“不…不！”
张御宸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绝望。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赵医生十指交叉，似乎在斟酌用词。
“与其这样痛苦地维持，不如……”“不如什么？”
张御宸急切地追问，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赵医生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气低沉。
“不如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张御宸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我…我还剩下多长时间？”
赵医生叹了口气。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不超过两个月。”
“两个月……”张御宸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唉……”赵医生递过纸巾。
“小宸，想开点……”赵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需要我给你再开一些止痛药吗？”
张御宸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您，赵医生。”
他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出了诊室，留下一个孤单落寞的背影。
一旁的护士看着张御宸失魂落魄的背影，忍不住凑到赵医生身边，低声问道。
“赵医生，他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哎，他父母怎么没陪着他来啊？”
赵医生指尖在“父母”一栏空白处点了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叹了口气。
“唉，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呐……”“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生老病死，世间常态，可每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依然感到无力和沉重。
张御宸走出医院，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茫然地走到公交车站，挤上了一辆回家的车。
“哎哎哎，往里走走啊，别堵在门口！”
司机不耐烦地催促着。
车厢里人挤人，空气污浊，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他被挤在一个角落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任由人潮推搡。
街景飞速后退，如同他飞速流逝的生命。
“滴——学生卡！”
刺耳的刷卡声将他惊醒，他猛地意识到到站了。
这条熟悉的路，他走了无数遍，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
路的尽头，那栋破旧的老房子，是他唯一的家，也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
推开斑驳的房门，一股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鼻腔涌出。
“该死！”
他低咒一声，踉跄着冲进洗手间。
“哗啦——”水龙头被拧开，他掬起一捧水洗脸，鲜红的鼻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洁白的瓷盆中晕染开来。
他慌忙用冷水冲洗，过了好一会儿，血才慢慢止住。
张御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
“这……是我？”
他喃喃自语，曾经那个阳光自信的少年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客厅，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
赵医生的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
“恐怕，撑不了两个月了……”“两个月……”他绝望地重复着。
泪水不知不觉地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紧紧抱着抱枕，无声地哭泣，首到疲惫不堪地睡去。
手机***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把张御宸从睡梦中惊醒。
他摸索着抓起手机，眯着眼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周佑庭，他最好的哥们。
“喂，兄dei，还活着呢吗？
医生说你身体咋回事啊？”
电话那头传来周佑庭咋咋呼呼的声音。
张御宸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还行，死不了，医生说就是有点贫血，低血糖，小毛病。”
“你小子！
怎么跟个纸片人似的，三天两头贫血低血糖？”
周佑庭的声音里带着调侃，却也透着满满的关心，“真把自己当林黛玉了？”
“我哪知道啊。”
张御宸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医生说养养就好了。”
“得了吧你！
那你啥时候回学校报到啊？”
张御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两个字，“快了……”“哎，我说你小子别硬撑啊，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
这样，我让我妈给你炖点排骨汤，给你送过去补补，保证药到病除！”
听到朋友的关心，张御宸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了。
“谢了……”“哎，跟我客气啥！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上课了，拜拜！”
“拜拜。”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张御宸无力地把它扔在沙发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知道，他可能永远也回不去学校了…可他怎么忍心告诉周佑庭，医生说他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呢？
怎么忍心让这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为他悲伤，为他难过？
他宁愿独自承受这残酷的现实，也不愿让朋友为他担心。
两个月，多么短暂的时间啊！
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实现，那么多事情没有去做……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这样默默地等待死亡？
不！
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张御宸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点开了银行app。
余额：2345 元。
这是他全部的积蓄，是他对抗死神的最后一点筹码。
为了治病，他己经倾尽所有，父母留下的积蓄早己被高昂的医疗费用吞噬殆尽。
“两个月，2345元……”张御宸喃喃自语，心算着这笔钱能支撑多久。
“平均到每天不足40元……”在如今这个物价飞涨的时代，40元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更别提继续治疗。
张御宸苦笑一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点亮手机屏幕，打开了购物软件。
琳琅满目的商品映入眼帘，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精美的拼装模型上。
那是一款***版模型，做工精细，栩栩如生。
张御宸记得，那是周佑庭最喜欢的模型，他曾经在橱窗前流连忘返，却一首舍不得买。
“就当是送他明年的生日礼物吧……”588元。
另一个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李嘉莹，那个总是给他带糕点的女孩。
“吃了你那么多糕点……也该回礼了……”他找到了李嘉莹最爱的那家蛋糕店，预定了一个榴莲生日蛋糕。
398元。
将这些付完款，账户余额：1359 元。
两笔支出，几乎花光了他一半的“生命”。
这不是礼物，也不是谢礼，而是一份诀别，一份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