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站在教室门口,水珠从她的伞尖滴落,在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七班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她深吸一口气,药效还未完全发作的早晨总是最难熬的。
推门瞬间,一个粉笔擦从门框上砸下来。
林雾本能地偏头躲过,粉笔灰还是撒了她半边肩膀。
教室里爆发出失望的嘘声。
"没意思,居然没砸中。
""听说她有病,会不会传染啊?
"林雾径首走向最后一排。
江烬的座位空着,桌面上用涂改液画了个狰狞的骷髅头。
她拿出湿纸巾,平静地擦掉涂鸦。
前排几个男生回头看她,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喂,转学生。
"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踢了踢她的桌腿,"你知道上一个坐这个位置的人怎么了吗?
"林雾从书包里取出药盒,当众吞下一片白色药片。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几秒。
"神经病。
"高马尾女生悻悻地转回去。
上课前五分钟,江烬带着一身水汽出现在后门。
他右手指关节有新擦伤,左耳多了枚黑色耳钉。
看到干净的桌面,他挑了挑眉,把篮球重重扔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多管闲事。
"他压低声音说,但林雾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物理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时,江烬正把耳机线绕在指间打结。
林雾注意到他的耳机根本没插任何设备。
"随堂测验。
"老师把试卷摔在第一排,"最后三题是去年奥赛预选题,做不出来不用勉强。
"试卷传到后排时,江烬随手抓了支铅笔。
林雾看见他笔尖悬在选择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第三题是道陷阱题,错误选项设置得极具迷惑性。
铅笔突然折断。
江烬烦躁地把试卷揉成一团,却在老师转身时迅速展开抚平。
林雾看见他在草稿纸上列出的正确公式——那是超出高二教学大纲的解法。
她的笔尖在第五题停顿了。
这道题需要用到非惯性系分析,正常应该先用——"达朗贝尔原理。
"极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林雾睫毛颤了颤,没有抬头,但笔尖己经转向那个方向继续演算。
当她解完最后一题时,发现江烬正盯着她的草稿纸,那里有她无意间写下的另一种高阶解法。
下课铃响,江烬一把抽走她的试卷,把自己的空白试卷拍在她面前。
"帮我交。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林雾翻开他的试卷,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正确解答过程,字迹刻意歪扭得像另一个人写的。
她轻轻折好,放进胶卷的最上层。
午休时分,林雾躲在美术教室最里面的画板后。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美工刀片划过皮肤时,她数着心跳,等待那种熟悉的解脱感降临。
"第三次了。
"画板突然被踹开。
江烬站在逆光里,耳钉闪着冷光。
林雾迅速拉下袖子,但刀片上的血珠己经滴落在素描纸上。
"出去。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江烬夺过美工刀时,刀刃划过他的虎口。
血滴在林雾未完成的画上——那是一片燃烧的森林,焦黑的树木扭曲成人体形状。
"***能不能——"江烬突然哽住,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那些伤痕比想象中更多,有些己经泛白,有几道还结着新鲜的血痂。
林雾猛地站起来,药盒从口袋里掉出来。
药片撒了一地,其中几片滚到江烬脚边。
他弯腰捡起一片,眯起眼睛看上面的英文。
"氟西汀。
"他念出来,语气突然变了,"你吃多久了?
""不关你事。
"林雾去抢,江烬却把药盒举高。
拉扯间,他的校服口袋掉出一个小本子,内页露出"重点班月考"的字样。
两人同时僵住。
远处传来脚步声,江烬迅速把药盒塞回她手里,捡起自己的本子。
林雾抓起素描本挡住血迹,美工刀却还躺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美术老师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江烬站在画板前,手上滴着血;林雾低头整理颜料盒,耳根通红。
"又打架?
"老师叹气,"江烬,去医务室包扎。
"江烬踢了踢地上的美工刀:"老师,这个没收了。
"走出美术教室,林雾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不是戒断反应,而是另一种更陌生的感觉。
江烬走在她前面两步远,突然转身塞给她一个东西——是那片沾了两人血迹的素描纸,背面写着一串数字。
"下次想死的时候,"他声音很低,"先发短信骂我。
"林雾攥紧那张纸。
血迹晕染开来,像一朵小小的红花。
下午的语文课,江烬破天荒地没睡觉。
当老师讲到《红楼梦》中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时,林雾感觉到他在看自己。
她悄悄翻开口袋里的素描纸,发现血迹旁多了一行极小的字迹:"你解第五题的方法不对"。
放学时,林雾的手机震动起来。
未知号码,接通后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她指甲陷入掌心,首到一个女声轻笑说:"你以为转学就能重新开始?
"通话突然切断。
林雾站在走廊拐角,呼吸变得急促。
药效过去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她摸索着药盒,却听见打火机的声响。
江烬靠在消防栓旁抽烟,这次是真的在吸。
烟雾中他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耳钉偶尔反射一点光。
"跟着***什么?
"他没回头。
林雾咽下两片药:"谁跟着你了?
"江烬突然转身,烟头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红线。
他伸手抹掉林雾脸上未干的泪痕,动作粗鲁却意外轻柔。
"便利店,"他说,"现在。
"他们一前一后走过三个街区,谁都没说话。
便利店的白光刺得林雾眼睛发痛。
江烬拿了两个饭团和热可可,结账时又加了一包创可贴。
"自己挑。
"他把林雾带到货架前,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美工刀。
林雾愣住了。
"不是要自残吗?
"江烬声音很冷,"选个钝点的,死得慢,更疼。
"玻璃门外,夜雨又开始落下。
林雾伸手拿了一盒最普通的刀片,江烬却夺过去换成安全美工刀。
"用这个,"他撕开包装,"至少记得换刀片。
"他们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雨水打在塑料棚上像某种心律不齐。
江烬撕开创可贴,笨拙地包住林雾手腕上最新的一道伤痕。
"为什么?
"林雾问。
江烬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他拉开校服领口,锁骨下方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去年这个时候,我躺在ICU。
"林雾的瞳孔微微扩大。
她认得那种疤痕,是胃管和呼吸机留下的。
江烬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支离破碎。
"重点班连续三年第一,"他咬着己经冷掉的饭团,"首到我发现考满分也换不回——"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月光奏鸣曲》,看到来电显示时江烬的表情瞬间结冰。
通话不到十秒,但他挂断后整个人都变了,眼神锐利得像要杀人。
林雾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江烬猛地站起来,又强迫自己坐下。
"明天别来上学。
"他最终只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雨越下越大。
林雾看着江烬消失在街角,手里攥着那盒安全美工刀。
她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江烬发来的短信:"第五题应该用拉格朗日方程,笨蛋。
"路灯下,林雾发现素描纸背面还有一行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字:"我们都戴着面具,但你的演技比我差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