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架上歪斜的离心管映着窗外未熄的月光,她揉着发酸的脖颈抬头,正撞进程砚秋被台灯镀上金边的轮廓里。
少年左手转着万宝龙钢笔,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己经画到第三版。
"这道题用非惯性系更简单。
"他的笔尖停在斜面夹角,"假设电梯以加速度a上升......"话音突然凝滞。
林疏桐看着钢笔在纸上洇出墨点,顺着对方骤然绷紧的腕骨往上看,发现程砚秋的耳尖正在晨雾里泛红。
实验台下,她的帆布鞋不知何时碰到了他的AJ***款球鞋。
这是本月第三次"特殊补习"。
自从物理竞赛组实行双人搭档制,蝉联三年冠军的程砚秋就和吊车尾的她绑在了一起。
教导主任的原话是"先进带后进",但所有人都知道,是程家给新实验楼捐了三百台电子显微镜才换来这荒唐安排。
"听懂了吗?
"程砚秋突然转过脸。
林疏桐慌忙后撤,后腰撞上恒温培养箱。
37摄氏度的指示灯在她腰间明明灭灭,像某种灼热的隐喻。
"我...我去洗移液管!
"冲进盥洗室时,林疏桐在镜子里看见自己通红的耳朵。
冷水扑在脸上也浇不灭那些画面:他解题时微颤的睫毛,转笔时凸起的腕骨,还有上周暴雨天撑在她头顶的黑色长柄伞——伞柄上刻着法文"Éternité",永恒。
门外传来收拾器材的响动。
林疏桐把脸埋进湿毛巾,想起班主任的警告:"程家小公子来体验生活,你可别当真。
"的确不该当真。
当他在校庆晚宴弹肖邦夜曲时,她正在后厨帮母亲收拾餐盘;当他穿着定制西装接受科技新锐奖时,她攥着贫困助学金申请表在教务处门口徘徊。
他们是晨雾与灯塔,永远隔着潮汐的距离。
回到实验室时,程砚秋正在擦黑板。
粉笔灰落在他肩头,像一场微型雪崩。
林疏桐注意到他今天换了新的尾戒,银质戒圈在晨光里流转,刻着德文"Unendlichkeit"。
"这是...无穷的意思?
"程砚秋擦黑板的手顿了顿,"也是永恒。
"林疏桐的心脏突然抽痛。
她想起母亲在酒店后厨长出的冻疮,父亲临终前没做完的粒子物理研究,还有自己锁在铁盒里的三十二封未寄出的信。
每封信的结尾都写着同样的公式:F=G·m1m2/r²。
万有引力定律。
即使是最微小的质量,也会彼此吸引。
"明天见。
"程砚秋将钢笔插回胸袋,转身时带起一阵雪松香的风。
林疏桐数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在草稿纸角落画下第33个万有引力公式。
晨雾漫过窗台时,她终于写下第34行注解:"可是程砚秋,我们之间的r值,永远大于收敛半径。
"培养箱里的细胞正在分裂,而她的心事在离心管里沉淀成无法离析的结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