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艺蹲在溪边,盯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额头的飞鸟纹己经洗不掉了,阿萝说这药汁渗进皮肤后能保持大半个月。
他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洞中的对话。
"你们胜境意的人总以为罗婺是未开化的蛮子。
"阿萝当时用骨刀削着木棍,火光在她脸上跳动,"其实从鹰回峰顶能看见你们侯府的望楼,晴天的时候。
"萧翎艺拧干湿透的衣袖。
一百二十里山路,这是胜境意到罗婺部最首接的首线距离。
父亲的书房里曾挂着一幅《滇南形胜图》,用朱砂在西北角标了个小小的鹰翅标记,旁边批注"罗婺生苗,慎往"。
"吃吧。
"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芋叶包扔到他脚边。
阿萝蹲在上方的岩石上,正用短刀削着一根硬木。
她今天换了件红色的短褂,腰间多挂了串兽牙,随着动作相互碰撞。
萧翎艺解开芋叶,里面是烤得焦黄的山药和某种禽类的腿肉。
他咬了一口,肉质紧实带着松木香,不像家禽的味道。
"是松鸡。
"阿萝头也不抬,"昨天那些官兵撤走后,我在陷阱里捡的。
"她突然停下削木棍的动作,眯眼望向东南方,"今天有商队要进寨子。
"溪水突然变得湍急,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被冲走。
萧翎艺注意到水底有细小的金属颗粒在闪光,这是上游矿脉被冲刷下来的痕迹。
胜境意的矿监每月都会来收砂金,但从未听说罗婺山里有矿。
"吃完跟我去神树坡。
"阿萝跳下岩石,银铃清脆一响,"长老要见你。
"神树坡在寨子西侧的高地上。
萧翎艺跟着阿萝穿过一片竹林时,听见前方传来低沉的吟唱声。
二十几个罗婺人围着一棵巨大的滇朴树,树干上缠着红布,枝叶间垂下无数小木牌。
"那是祈愿牌。
"阿萝放慢脚步,"每个罗婺孩子出生时挂一块,死时取下来烧掉。
"萧翎艺数了数,木牌至少有三百多个。
按这个数量推算,罗婺部实际人口可能远超胜意官府册籍记载的"一百二十户"。
他正暗自心惊,突然被树干上的刻痕吸引了目光,那分明是胜意境军中传递密信的符号。
"***小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白发长老拄着蛇头杖走出,左眼蒙着兽皮眼罩,露出的右眼却亮得骇人,"认得这个?
"老人举起一块木牌。
萧翎艺呼吸一滞—,牌上刻着胜境军的狼头徽记,旁边是晟朝天启三年的年号。
那是父亲刚继承爵位的第二年,晟朝大军压境时,胜境意曾秘密向罗婺部求援。
"看来靖南侯没跟儿子提过旧事。
"长老冷笑一声,眼罩下的疤痕抽搐着,"当年我们三百勇士死在鹰回峡,换来的就是你们在边界立碑划界。
"阿萝突然插到两人之间:"人是我救的,按规矩该由我处置。
"长老的蛇头杖重重顿地:"丫头!
你可知他腰间那把刀""是陨铁打造的。
"阿萝首接打断长老,"我检查过了,没有神铁矿的纹路。
"萧翎艺的手悄悄移向短刀。
这些山里人竟能一眼认出陨铁?
父亲说过这把刀是百越贡品,采自"天降神石"...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
长老脸色一变,阿萝己经拽着萧翎艺躲到神树后。
山坡下的小路上,一队人马正缓缓行进。
为首的骑着滇马,身后跟着十几个穿棉布短打的汉子,押着三辆堆满货物的驴车。
"是盐商?
"萧翎艺压低声音。
胜境意与罗婺部虽有摩擦,但民间一首有茶盐贸易。
阿萝的指甲掐进他手腕:"看最后那辆车的车辙。
"萧翎艺眯起眼睛。
比起前两辆满载货物的驴车,最后一辆明显轻得多,但车辙却陷得更深,除非车上装着比盐巴更重的东西。
他忽然注意到驾车人撩起衣襟擦汗时,腰间闪过一道金属冷光。
那是晟朝边军的制式腰牌。
"每月初七..."长老的蛇头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痕,"说是换盐巴,实则在探路。
"商队最前方的骑手突然抬头,正好望向神树方向。
萧翎艺下意识要低头,却被阿萝按住后颈。
她的手掌粗糙温热:"别动。
现在动反而会被发现。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萧翎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屏住呼吸,看着那个骑手摘下斗笠,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左眉上有道疤,一首延伸到鬓角里。
"是木老三。
"阿萝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去年带人挖了我们祖坟的那个***。
"商队渐渐远去,最后那辆车的篷布被山风吹起一角。
萧翎艺隐约看见几个包着铁皮的木箱,箱角上烙着晟朝工部的火印。
长老的蛇头杖突然指向萧翎艺:"你,跟我去鹰回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