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药烬痕
那缕沉水香混着茵陈草的苦味,从医帐缝隙渗进来。
他迅速将染血的《三国志》残页塞进药臼,研磨声恰好盖住竹简的裂响。
昨夜发现的十二包毒草正躺在漆盒里,每根青丝绳结都指向同一个手法——左三右西的死结,与郭嘉咳血绢帕上的如出一辙。
"文若先生晨安。
"帐外士卒的唱喏声里,白砚之故意碰翻铜药秤。
当啷一声,藏在秤盘下的曹丕佩剑穗珠滚到帐门处,缠着杜夫人的珍珠耳坠停在来人皂靴边。
"白医官好雅兴。
"荀彧撩开帐帘时,广袖带起的风掀动药柜。
第三层最左的当归匣子悄然错位半寸——那是他昨夜安置的机关,此刻匣中《伤寒论》抄本正摊开在"茵陈蒿汤"条目,朱笔批注的"十八反"字样艳如血痕。
白砚之躬身施礼,余光瞥见荀彧腰间玉组微微颤动。
太尉府的青绶本该佩西采,此刻却多出一缕茜色丝线,与宛城残纱同源。
当朝尚书令的指尖拂过剑穗,珍珠耳坠突然泛起诡异光泽,映出他瞳孔深处的星芒。
"此物..."荀彧拾起耳坠时,帐中沉水香骤浓。
白砚之颈后的教工证玉牌突然发烫,曹操手书的"遗芳"二字在脑海中灼烧。
他猛地攥紧药杵,臼中残页被碾出新的预言:"建安六年春,荀彧焚香弑嘉"。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
郭嘉裹着狐裘闯进来,苍白的指尖捏着半焦的龟甲:"昨夜星盘又裂三分,白兄可知彗尾扫过寡妇宫?
"说话间,他袖中滑落的银酒觞正巧撞翻药臼,染血的残页飘到荀彧脚边。
空气骤然凝固。
白砚之看见荀彧的瞳孔收缩成线,玉组佩撞出清越的声响——那是《后汉书》记载的"杀伐之音"。
郭嘉却低笑着拾起残页,就着晨光念出虚构的历史:"嘉遇异人,疾愈...妙哉!
""奉孝莫要戏言。
"荀彧广袖翻卷,残页瞬息成灰。
但那些灰烬并未飘散,反而在药炉热气中聚成铜雀台的模样,梁柱间缠绕着邹氏的茜纱。
白砚之的钢笔在袖中震动,墨囊自动吸满郭嘉昨夜咳出的血。
惊鸟掠过营帐时,荀彧突然按住白砚之的腕脉:"医官这手三阴交跳得蹊跷。
"指尖力道透骨,教工证玉牌应声而裂,露出内层嵌着的北大校徽钢印——建安五年绝不该存在的冲压工艺。
郭嘉的银酒觞突然鸣响,帐外传来曹操的笑骂:"文若又在欺我贵客?
"披风裹着铁锈味卷入,白砚之的深衣下摆被剑风掀起,露出半幅绣着"白"字的绢帕。
那帕角沾染的龙涎香,与三年前邹氏帐中的熏香别无二致。
"好香的药。
"曹操拾起漆盒中的茵陈草,佩剑"倚天"轻易削断青丝绳结。
白砚之看见剑柄缠着的金线正是荀彧玉组佩缺失的那缕,而盒底赫然刻着太尉府的徽记。
郭嘉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上曹操的玄甲:"明公可知...咳咳...此物在西域唤作‘寡妇草’?
"他染血的指尖划过剑穗珍珠,杜夫人的耳坠竟开始渗出胭脂,在案几上勾出"丕"字水痕。
正午的日晷偏移刹那,白砚之的钢笔自动书写。
残页在灰烬中重生,新添的注脚墨迹未干:"嘉以毒入局,彧借香窥天,操剑挑遗芳"。
营帐突然被狂风掀翻,众人***在旷野的天光下——本该建在七年后的铜雀台基座,此刻正在颍川荒野破土而出。
白砚之在眩晕中抓住郭嘉的狐裘,听见谋士在耳畔呢喃:"白兄请看,那些拾阶而上的,究竟是未亡人的绣鞋,还是你我的墓碑?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初具雏形的台基上,邹氏撕裂的茜纱正缠绕着杜夫人的耳坠飘舞。
而更远处的密林间,司马懿手持罗盘静静伫立,脚边竹筐里装满带着发丝的茵陈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