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浪纹与铁锈(九岁篇)
那首《浪花》的旋律卡在第三小节,就像云泽记忆中母亲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两岁那年的暴风雨夜。
云泽踮着脚,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粗布背包。
三年来,他学会了用菜刀切出均匀的土豆片,能分辨出腌肉是否变质,甚至能在玛丽感冒时独自撑起酒馆半天的营业——但八音盒的齿轮终究会生锈,就像他记忆里母亲哼唱的调子,渐渐被海风揉碎成零星的音符。
窗外,一艘漆着蓝白条纹的海军补给舰正停泊在风车镇的码头。
这是每月15号的例行补给,也是云泽等待了三年的机会。
晨雾中,他看见水手们正搬运着印有海军标志的物资箱,那些箱子里装着东海特产的柑橘——据说能预防败血症。
“玛丽阿姨去仓库清点麦酒了……”云泽系紧磨破的鞋带,把八音盒裹进绣着风车图案的手帕,塞进贴身的衣兜。
那枚海军徽章早己被磨得发亮,此刻正别在他的衣领内侧,像一枚隐秘的勋章。
后门吱呀一声推开,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云泽回头看了眼厨房——灶台上还温着一锅海鲜汤,那是他熬的,特意多放了两只玛丽阿姨最爱的青口贝。
“等我当上海军将校,再回来喝冷掉的汤吧。”
他轻声说着,身影消失在乳白色的晨雾中。
挂在门后的围裙轻轻晃动,上面还沾着今早切洋葱时留下的泪渍。
---混上军舰的过程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水手们吆喝着搬运最后一批柑橘箱,没人注意货箱缝隙里蜷缩着的黑发男孩。
云泽透过木板缝隙数着心跳,首到听见起锚的钟声。
货箱剧烈晃动了一下,云泽的额头撞上木板,疼得眼前发黑。
他咬住嘴唇没出声,舌尖尝到铁锈味——和六岁那年攥着徽章时的味道一样。
船舱外,海浪声越来越急。
---第西天夜里,云泽的淡水喝完了。
他趁着暴雨溜出货舱,像只野猫般蹿到船舷边。
闪电划破天空的刹那,他看见自己映在积水中的倒影——乱蓬蓬的黑发下,那双眼睛里正闪与卡普如出一辙的倔强的光。
“喂!
那小子!”
一道刺眼的手电光突然射来。
云泽转身要跑,却因发麻的腿摔在湿滑的甲板上。
海军士兵揪住他的后领,像拎起一只落水的猫崽:“哪来的野孩子?!”
云泽的视线越过士兵肩膀,突然瞳孔骤缩——甲板尽头站着个披正义披风的高大身影,月光在那人肩章上折射出冰冷的银光。
将星在披风下若隐若现。
(是海军少将!
)“报告!
在货舱区发现偷渡者!”
少将缓步走近,云泽看清了他的脸:一道蜈蚣状的疤痕从额头贯穿到下巴,像把整张脸劈成两半。
但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呈现出死鱼般的灰白色,转动时发出细微的机械声。
“小鬼。”
将校蹲下身,腐烂的烟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根据海军条例第37条,偷渡军舰要判处……”他故意停顿,机械眼发出咔哒声,“绞刑。”
云泽的指尖摸到了衣兜里的八音盒。
发条硌着掌心的触感,让他想起玛丽阿姨常说的一句话:“当恐惧来敲门时,就让勇气去应门。”
“我是蒙奇·D·云泽。”
他抬起下巴,声音比想象中平稳,“卡普中将的儿子。”
甲板上骤然安静,连海浪都仿佛凝固了一秒。
疤痕将校的机械眼急速转动,突然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证明给我看。”
当云泽掏出那枚带着体温的徽章时,他注意到少将的左手小指是金属义肢。
徽章背面的‘GARP’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少将用义肢指甲刮了刮刻痕,突然暴起青筋,一把扯住云泽的衣领!
“喂!”
云泽挣扎起来,但对方粗糙的手犹如铁钳把他拉近那张恐怖的面庞“哈!
还真是那个疯狗的种!”
将校松开手,转身对呆立的士兵们吼道,“继续干活!
把这小鬼关进禁闭室,等到了马林梵多再处理!”
禁闭室的门哐当关上时,云泽听见外面士兵的小声议论:“灰眼霍恩少将和卡普中将有过节?”
“听说是十年前那场海战,卡普中将一拳轰沉了海贼船,结果把当时还是新兵的霍恩少将也卷进去了……”“嘘!
别说了!”
黑暗中有老鼠啃噬木板的声音。
云泽蜷缩在角落,颤抖着拧动八音盒的发条——生锈的齿轮转动了两下,《浪花》的旋律卡在母亲最爱的那个音符上,再也不动了。
他死死盯着禁闭室的铁门,心跳如鼓。
那枚徽章——父亲给他的第一枚海军徽章,现在落入了霍恩的手中。
那是他唯一的证明,代表着父亲的期许。
云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就是海军吗……”他喃喃自语,想起玛丽阿姨常说的“正义必胜”。
可眼前的现实却是,一个海军少将因为私人恩怨,就能随意扣押一个孩子的珍贵信物。
---黎明时分,军舰靠岸了。
这不是马林梵多,而是一座云泽从未见过的小镇。
码头立着破损的告示牌,上面写着‘灰烬镇’,但被划掉改成了‘新黎明镇’。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捡拾散落的煤块。
“算你走运。”
疤痕将校打开禁闭室的门,扔进来一块硬面包,“滚下去吧,要是我们返航时还看见你……”他机械眼的焦距突然调整,云泽看见那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倒影,手刀划过脖子,义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我的徽章……”云泽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却比想象中嘶哑。
霍恩冷笑一声,金属义指在徽章上轻轻一弹:“想要?
自己来拿啊。”
他将徽章高高抛起又接住,机械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不过在那之前……”他俯下身,腐烂的烟草味喷在云泽脸上,“先告诉你那个***老爹——‘灰眼’霍恩还等着和他算账呢!
十年前那一拳的账!”
云泽死死盯着那枚在霍恩指间翻转的徽章。
可现在……咸腥的风掠过码头,卷起一张残破的通缉令。
云泽蹲下身,看见纸上印着个戴草帽的笑脸男人,悬赏金数字被海水泡得模糊不清。
“正义……”他攥紧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伤口。
海鸥旗在军舰上猎猎作响,可那白色突然变得如此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