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太阳穴的贯穿伤边缘异常光滑，不像跳楼倒像是被激光切割过。
她掀开白布，突然发现尸体脚踝处缠着缕黑色絮状物——这东西在无影灯下竟能保持独立阴影。
解剖室通风口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网的声响。
顾明雪摸出手术刀缓步靠近，不锈钢隔栅突然崩飞，黑影窜出的瞬间她下意识挥刀。
凄厉的猫叫炸响，野猫撞翻器械车逃向走廊，尾巴断口处滴落的却不是血，而是粘稠的墨汁。
手机在托盘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张泛黄的古籍照片。
明代《影病录》残页上画着被阴影缠绕的人体，注释写着"影祟噬主，当断灵枢"。
她放大图片，发现拍摄背景里有半截青花瓷瓶，正是临江博物馆失窃的文物。
雨点砸在警局防弹玻璃上，顾明雪抓起外套冲向证物科。
午夜走廊的节能灯管滋滋作响，她影子投在墙上的轮廓突然多出条蝎尾，等她驻足回望时又恢复如常。
此刻的城中村阁楼里，林风正用绷带缠住渗血的青铜镯。
三小时前被割破的手腕己经愈合，但那些黑色血痂像活物般蠕动。
冰箱冷藏室结满冰花，他取矿泉水时瞥见霜雾上浮现出陌生女人的脸——梳着堕马髻，穿着曲裾深衣，唇间含着半枚青铜钱。
"叮——"易拉罐被踢翻的声响从楼下传来。
林风抄起棒球棍摸到窗边，巷子里七个醉汉正围殴外卖员，他们的影子在地面拧成麻花状，最粗的那股己经勒住受害者脖颈。
青铜镯骤然发烫，他来不及思考就翻出窗户，消防梯锈蚀的支架在重压下发出哀鸣。
落地时踩到滩黑色油渍，那液体却顺着裤管往上爬。
林风抡起棒球棍砸向影子漩涡，金属没入黑暗的刹那，无数哭嚎声灌入耳膜。
他看见被家暴的妇女缩在墙角、赌徒剁掉自己手指、瘾君子在桥洞下抽搐，所有负面情绪化作黑针刺入神经。
"收束！
"苏青梧的声音破开雨幕，九枚青铜钱组成的光网罩住暴走的影子。
外卖员瘫在积水里咳嗽，施暴者们却开始撕扯自己的脸皮，他们的影子正反向吞噬宿主。
林风踉跄着扶住电线杆，发现每道影子里都浮出曼陀罗花纹，与死者后颈的图案如出一辙。
馄饨摊的煤气灯在风中摇晃，老板娘舀汤的手突然僵住。
滚烫的骨汤浇在案板上，腾起的热气里浮出张扭曲的鬼面。
苏青梧甩出烟斗击碎幻象，转身掐住林风的下巴迫使他张嘴，将朱砂混着烟灰拍进他舌根。
"吞下去！
你刚才吃掉了七个人的影毒。
"辛辣的灼烧感首冲颅顶，林风趴在水沟边干呕，吐出的黑水里游动着发丝般的活物。
夜市人群依旧喧嚣，却没人注意到这边异状——他们的影子都朝着相反方向倾斜，仿佛在躲避什么。
苏青梧拽着他钻进古董店后门，密室墙壁挂满青铜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无数重叠的灰色人影在厮杀。
最古老的铜镜表面蒙着血痂，镜框刻着"槐安镇永宁七年制"。
"二十年前，我师父把界钥封在骊山皇陵。
"她掀开地砖露出暗格，取出卷帛书扔给林风，"去年地震震塌墓道，这些脏东西全跑出来了。
"帛书上的古篆像在游动，林风勉强认出"影渊"、"蚀月"等字眼。
当他读到"以身为鞘，饲影镇魂"时，腕上青铜镯突然收缩，在皮肤烙出焦痕。
暗格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声，有什么东西在撞檀木匣子。
顾明雪踢开证物室门的瞬间，警报器集体失灵。
她摸黑找到编号CZ-209的证物箱，失窃的青花瓷瓶碎片正在蓝丝绒上蠕动，拼凑出半张女人面孔。
当手指触到釉面时，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入——穿白大褂的女人被推进焚化炉、戴防毒面具的人群在手术台前忙碌、玻璃舱里漂浮着上百个胚胎...冷汗浸透衬衫的刹那，她听见瓷片用导师的声音说："他们在青川县造影子。
"手机突然响起，局长来电显示在屏幕。
顾明雪接通后却听见电子合成音："顾医生，你见过凌晨西点的儿童福利院吗？
"背景音里传来孩童哼唱声，曲调正是《影病录》里记载的安魂咒。
苏青梧突然按住林风的手："市政厅有东西醒了。
"所有青铜镜同时炸裂，镜片悬浮在空中组成临江市三维地图。
代表无光结社的红点正在市立图书馆聚集，而象征影渊侵蚀的黑雾己经从青川县蔓延到槐安镇。
图书馆穹顶的星空壁画渗出黑血，穿校服的女孩们跪在阅览室拼贴巨型曼陀罗。
她们割破手指作画，血珠却逆着重力升向天花板，在吊灯处汇聚成血球。
穿风衣的男人摘下礼帽，露出被影丝缝合的眼皮。
"时辰到了。
"血球坠地的瞬间，所有玻璃窗蒙上霜花。
女孩们突然停止呼吸般静止，影子却脱离本体站起，手拉着手跳起傩戏舞步。
风衣男割开手腕，让黑血浸透古籍区的地毯，那些十九世纪的羊皮卷自动翻开，空白页浮现出血字。
林风撞开消防门的刹那，正看见市长秘书趴在哲学区书架前。
这个在电视上永远彬彬有礼的男人，此刻正用美工刀剥下自己的脸皮，血肉模糊的面孔转向他们，露出镶嵌在颧骨上的青铜钱。
"欢迎参加影笼仪式。
"秘书的声带像卡着碎玻璃，"大司祭需要九百个..."苏青梧的烟斗砸碎他天灵盖，飞溅的却不是脑浆而是沥青状液体。
地面血阵突然活化，缠住林风脚踝往阵眼拖拽。
他挣扎着抓住《梦的解析》书架，发现那些精装书封面上的人像都在眨眼。
青铜镯爆发出编钟轰鸣，林风瞳孔里浮现出战国战场。
披甲执戟的士兵被阴影贯穿胸膛，他们的怨气凝结成青铜器上的饕餮纹。
无数阵亡者的记忆在血管里奔涌，他本能地咬破舌尖，混着朱砂的血喷在血阵中央。
整座图书馆开始倾斜，书架如多米诺骨牌接连倒塌。
风衣男在飞扬的书页中化作千足蜈蚣状的影子，口器里吐出市长讲话的录音："...促进青川县文旅融合项目..."顾明雪举枪冲进来时，正看见林风徒手扯断影蜈蚣的触须，那些断肢落地变成蠕动的宋体字。
"带他走！
"苏青梧扔出鎏金打火机，火苗窜成青龙吞没半个阅览室，"去槐安镇找..."爆炸气浪掀飞最后几个字。
林风被顾明雪拽着滚下楼梯，余光瞥见苏青梧的旗袍被血浸透。
那些缝合线正在崩裂，涌出的不是内脏而是青铜器残片。
他们撞进地下车库的瞬间，整栋建筑在他们头顶折叠成魔方状。
警车冲出图书馆地库时，林风发现自己的倒影没有跟随动作。
后视镜里，他的影子正缓缓转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雨刷器刮开倾盆暴雨，远处青川县的轮廓在闪电中宛如竖立的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