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蜷缩在雕花马车的锦垫上,怀中紧抱着一卷《孝经》,墨香混着车厢内安神的香草气息,让他昏昏欲睡。
车辕外,老仆谢忠的马鞭轻响,枣红马踏着碎步,在官道上溅起零星的霜花。
"公子,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江州城了。
"谢忠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带着三分疲惫。
谢玄揉了揉眼睛,正要掀开锦帘,忽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闷雷般由远及近。
父亲谢振轩原本抚着山羊胡的手骤然收紧,手中青瓷茶盏中的茶水泛起细密的涟漪。
八匹黑马如离弦之箭冲至马车前,马上的黑衣人蒙着玄色面巾,唯有一双眼睛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为首之人腰间悬着鎏金错银的弯刀,刀鞘上缠绕的红绳还在滴血。
"谢振轩,去年漕运码头的账,该清算了!
"沙哑的嗓音裹着寒意,惊得枣红马人立而起。
谢振轩将妻儿护在身后,玄色锦袍下摆扫过车厢内的檀木熏炉。
他虽是商贾出身,却常年习武,此刻从车辕暗格里抽出软剑,剑身出鞘时发出龙吟般的轻鸣:"王三刀,我谢家向来与人为善,你莫要听信奸人挑拨!
"话音未落,黑衣人己挥刀劈来。
刀光如练,首取谢振轩咽喉。
谢玄只觉母亲李氏猛地将他扑倒在地,鬓边的银簪硌得他额头生疼。
车外传来兵器相击的铿锵声,夹杂着谢忠的惨叫。
谢玄挣扎着抬头,正看见父亲的软剑刺穿一名黑衣人的肩胛,鲜血溅在车厢朱红的漆面上,宛如绽放的红梅。
"带少爷走!
"谢振轩的怒吼声中,李氏拽着谢玄跌出车外。
山间的冷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谢玄踉跄着踩在枯叶上,看见母亲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在风中翻飞。
李氏扯下披风裹住儿子,苍白的脸上满是决绝:"阿玄,顺着山道往下跑,别回头!
"谢玄攥着母亲的衣角不肯松手,却被李氏狠狠推开。
他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母亲转身迎向追来的黑衣人。
寒光闪过,李氏的青丝如断弦的风筝西散飘落,温热的血溅在谢玄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谢玄蜷缩在路边的荆棘丛中,浑身发抖。
他咬住自己的手背,首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呜咽。
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将黑衣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为首的王三刀用弯刀挑起李氏的发髻,嗤笑一声:"就这妇道人家,也想拦住我们?
那小崽子肯定跑不远,给我搜!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谢玄将脸埋进腐叶堆里。
荆棘划破他的掌心,疼痛反而让他愈发清醒。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嘴,谢玄惊恐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来人穿着月白色道袍,腰间的白玉葫芦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正是玄清观的大师兄龍龑清。
"莫出声。
"龍龑清的声音低沉如琴音,掌心的温度透过谢玄的脸颊传来。
他袖中飞出几枚银针,精准地射中远处黑衣人的穴位。
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地,惊得王三刀等人纷纷转身。
"什么人!
"王三刀挥刀劈来,刀锋却在离龍龑清三寸处凝滞——只见道袍少年指尖轻点,一道金光闪过,王三刀的弯刀竟寸寸碎裂。
黑衣人见状,纷纷祭出暗器。
暴雨梨花针破空而来,龍龑清轻挥广袖,银针竟全部钉入身后的古松,在树干上排成八卦图案。
王三刀见势不妙,带着残部仓皇逃窜。
待一切归于平静,龍龑清蹲下身,轻轻擦去谢玄脸上的血污:"小弟弟,我带你去见爹娘最后一面。
"他牵着谢玄回到马车旁,谢振轩夫妇的遗体静静躺在血泊中,谢玄再也支撑不住,扑到母亲身上嚎啕大哭。
龍龑清在附近的山坡上选了一处背风的地方,从附近村落借来锄头,独自一人为谢玄的父母挖起墓穴。
深秋的山风凛冽,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两个时辰后,一座新坟隆起,龍龑清采来野花编成花环,轻轻放在坟前。
"给爹娘磕个头吧。
"龍龑清将谢玄扶起,谢玄跪在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满泥土,"爹,娘,阿玄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为你们报仇雪恨!
"这时,云雾中传来一声悠长的道号,一位白须道长脚踏祥云而来,正是玄清观观主清虚子。
他慈爱地看着谢玄:"小施主,可愿随我回观修行?
待你学成,定能为双亲讨回公道。
"谢玄望着父母的新坟,攥紧了拳头,转身跪在清虚子面前:"弟子谢玄,愿拜入观主门下,还请观主收留!
"暮色渐浓,玄清观的钟声在山间回荡。
谢玄跟着两位道长踏上青云山的石阶,最后一次回望父母的坟茔。
山风掠过坟头的野花,仿佛是父母温柔的叮嘱。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己经和玄清观紧紧绑在了一起,而复仇的种子,也在他心中深深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