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钟在凛冽的大风中缓慢摇晃。
这尊铸着圣徒受难图的古钟早己锈蚀,十二使徒的面孔被酸雨啃噬成模糊的哀容,唯有钟上的铁链仍在铮铮作响。
藤蔓顺着圣所外墙的沟槽攀爬,当钟舌又一次撞向铜壁时,一根腐朽的藤茎突然断裂,坠向下层一扇被铁条封死的气窗。
随着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将一块藤茎吹入了铁窗中,砸到了那个男人肿胀的脸上。
7号是被疼醒的。
右脸***辣地胀痛着,像是有人在他的颧骨下塞了一块炭。
他试着睁开眼,却发现左眼***涸的血痂黏住了大半,只剩下一条缝隙能窥见这个两平米不到的牢笼。
月光从高处那个巴掌大的通风孔斜斜地切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痕,照亮了花岗岩墙壁上那些可疑的深色污渍——那是无数个前任留下的印记,渗进了石缝里,带着一股子腐朽的臭味。
他躺在地板上,身上盖着一条还算干净的毯子,毯子比较新。
他从毯子上闻到了自己的教会导师塞勒斯常用的剃须水的味道。
他的脑子很乱,疼痛让他的思想断断续续,今晚发生的事搅的他没法正常思考。
“身为黄金时代的后裔,却是个半瞎子,你玷污了自己的血统!!!”
枢罪主教的怒吼还回荡在耳边,7号伸出手使劲掏了掏耳朵,他很确信主教刚刚嘴里溅出的口水还堵在自己耳朵里。
“什么狗屁血统,我怎么不知道?”
黄金时代的后裔?
半瞎子?
还有.......,自己和3号讲的笑话怎么会被主教知道,他特意跑去举报了自己?
他想着3号那张憨厚的脸,不禁摇头,不会的,那家伙就是一个首肠子,肯定有别的原因。
7号抬了下僵硬的脖子,想要躺的舒服些,一阵心酸突然涌上心头,他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一生,却突然发现也没什么好回忆的。
始终,他的记忆也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
在有记忆以来他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塞勒斯,那个男人逆光的轮廓如同教堂彩绘玻璃上的圣徒浮雕,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虬结,淡青色血管在冷白肤色下格外清晰,不仅长的像块石头,说话也像块石头。
“别动”“深呼吸”“你叫什么?”
“不记得?你以后就叫7号。”
当时的7号脑子又乱又没有记忆,他也不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
但是哪怕单凭语调他也能快速的判断出,面前这个家伙说人话的水平不高。
还记得来到这个世界时,他的脑中只剩下常识和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言。
他记得上厕所要找坑,记得窗户外自由飞翔的东西叫做小鸟。
可他偏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家。
这种极致陌生而无助的恐惧伴随了他整整一年时间,不过幸运而又不幸的是,他遇到了和自己一样遗忘了所有的3号。
刚开始,两人都会用自己脑子里少有的残留下来的,不知道哪来的语言叽里呱啦的交流,在发现对不上后,两人手脚并用的比划,很快成为了朋友。
回忆过去让7号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一根银针从袖子中钻出,带着微微的蓝光悬浮在手掌上。
随着7号潮汐力的凝聚越来越强,那根银针微微颤动,带着难以形容的威能。
他眯起眼睛,对着墙壁上的一块污渍瞄准,就在这时,通风孔的光忽然暗了一瞬。
7号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道月光,刚刚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通风孔前掠过。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下意识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西肢沉得像灌了铅。
动不了。
不是被铁链锁住,不是被药物麻痹,而是某种更可怕的、来自身体内部的背叛。
他的大脑在尖叫着命令肌肉收缩,可神经就像被剪断的琴弦,传递不出任何信号。
“嗬......“他试图发出声音,喉咙里却只挤出一声垂死般的喘息。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黑暗正在蠕动。
起初他以为是疼痛产生的幻觉。
可当那团阴影渐渐隆起,形成一个人形的轮廓时,7号听见了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
那是个佝偻的老太婆。
7号的夜晚视力很差,但是却很奇怪的看清了那个人,仿佛他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梦中。
她穿着件腐朽的深色衣袍,布料上绣着暗红色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血痂般的哑光。
稀疏的白发垂到腰际,随着她前倾的动作,在银色的微光下轻轻晃动。
她松弛的皮肤上布满青灰色的斑块,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凝固的微笑。
她没有呼吸,也没有脚步声,只有那双浑浊发黄,亮得吓人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7号,连眨也不眨一下。
7号的呼救声卡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他想逃出这个鬼地方,想用潮汐力对付这个不速之客,银针掉落在他手心,刚刚凝聚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他的身体依旧没法动,就仿佛灵魂被塞进了一具尸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缓缓逼近。
喀啦......喀啦......那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狱的缝隙里爬出来。
老太婆停在了月光边缘,静静的盯着7号扭曲的面庞。
她枯枝般的手指上,每根指头都套着生锈的铜环,雕刻着一只只蠕动的蛇。
当她抬起手时,7号闻到了香料混搭着腐朽的的气味。
她慢慢的蹲下身,用手盖住了7号的眼睛。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7号脑海中忽然间闪过一张脸,一张温柔而精致的面孔,那是6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