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秋夜无声

薄玉碎 古寺街巷 2025-05-07 12: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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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姑世家炼制秋夜白这件事不是什么秘码,陈宪之作为陈家族长自然知道不少。

他是没想到表面上端的要死的顾珏能干出这种事来,带人北上这种大事面前都敢夹带私货被温钰听到风声将人满门抓了。

“……你糊涂!”

他一脚踹在顾珏心口,将他颈侧的蛇吓了一跳,蛇信首往脸上刷,给人吓得面无人色。

“我糊涂?

若不是你战前撺掇方老头阻止我们离开,顾家,我们,我弟弟又岂会落到这步田地……啊——”男人的怒吼被剧痛强行打断,冥鸿暗绿色的毒牙深深嵌入他的血管让人强行闭嘴。

温钰伸手让冥鸿重新回到他的肩上,看也没看瘫软下去的男人,十分自然的去揽陈宪之企图让他回马车上。

“这种乱象值不得动气,陈先生回吧。”

陈宪之没动半蹲下来左右摆弄顾珏的尸体,是的,尸体。

从被咬到到底不过瞬息间,那条蛇所注入的毒素就可以让一个青年男子瞬间毙命……而这条蛇他的主人毫不顾忌的让它盘踞在肩上。

“大人无令毒杀一族之长难道不怕陛下问责吗?”

他清冷的话语在温钰耳中有种幼稚的可笑,他弯腰和陈宪之平视“时至今日我就算毒杀陛下,愚民也只会夸赞。

这时今日,天命在我。”

权势会蒙蔽人的眼睛,有人为他驱使成为鹰犬走狗,有人主导权势,欺瞒世人。

弄权是温钰学习半生的课题,从他降生起注定成为弄权者。

他熟悉它,像熟悉自己的身体和命运,沿着这条虚无缥缈的线走向注定的结局,像他的祖辈们一样——死亡。

可他又是那样不甘,特别是看到那样狼狈的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祈求庇佑的,他被无数次要求效忠的主上是那样无用让人失望的庸徒。

他心里的那团火彻底把他逼疯了,自己要为这样一种人守住天下岂不可笑,这样的人……如何为民。

可很快,这种想法在他行军的时候又一寸寸被掐灭,这样的民众又是否值得拯救呢?

为了一口秋夜白卖妻售子,幼小的孩童被放进锅里,年迈的老人被扔进山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不禁质问自己为何要守住这样的天下?

他留学七载是最早一批奔赴理想国的青年人,但他回来依旧要贯彻旁人灌输给他的责任。

他觉得荒谬,行军北上历经六省无一处不是尸横遍野,权贵们为敛财炼制秋夜白,侵占土地鱼肉乡里,平民为了存活易子而食,人肉倒成了紧俏货。

这场战争对吗?

他说不明白,因为发动战争的他,己经没有停下来的权利了,他也被裹挟着向前。

新秩序的重建势在必行,区别只在于谁能坐到那个位置。

他垂眸看着陈宪之,青年貌似柔顺恭敬的姿态其实暗自警惕着,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像狸奴一般离开。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相遇,但并不糟糕,这个青年在他看来是过于孱弱的,哦不,这样形容他或许会生气。

他是很清瘦的,唱戏讲究身段,温钰只见过他唱青衣,他想这是他看过最好的一出戏了,那场戏从始至终他的眼睛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陈宪之为他不加掩饰的野心震惊,碍于两人之间微妙的立场处境他并没多问。

他最后递了银子给官差委托他们好生安葬顾珏。

说到底这是华英的兄长,最后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至于顾家其他人,他还是无能为力了。

“您的人没找到华英吗?”

站在陈府门前陈宪之仰头问他。

温钰靠在马车上,对他语气上施加的敬语挑了挑眉“他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是的。”

陈宪之格外郑重的对他拜了一拜“如果您有消息,请一定知会晚辈一声,绎必当铭记大人恩德。”

温钰扯了扯唇角“我希望能拿到你的人情,必当尽心。”

温钰不是好相处的,但对于这个孩子……权当是发些善心。

他偏头看了眼陈府只觉得过于小家子气,精致有余底蕴不足。

陈宪之注意到他视线,犹疑着要不要开口请他进去喝碗茶,却听他说“兰若,把我给陈先生的礼送来。”

他眼看着那个明明留守在租界的侍女带着一众身着军装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每西人抬着一大抬箱子,节次比鳞的抬入了陈府,足足六十西箱。

为首的兰若手上拿着长条型的木盒亲自交到他手上,他习惯性摸了两把,是金丝楠木。

这样名贵的盒子装的物什就轻飘飘交到了他手上。

“上次看戏的赏钱。”

温钰跳下了马车,弯着眼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下次见陈先生。”

那双看狗的都深情的眼眸从他身上划过,陈宪之只觉得呼吸困难,这样沉重的礼物对他……对如今的浮姑局势来说,都称得上是来者不善。

温钰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悠哉哉的坐上了来接他的汽车,临走时对他挥了挥手“记得明日的宴请。”

陈宪之深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恭敬的目送他离去。

“家长,咱们往北去的车队全被扣押了,以往银钱开道的法子也不好使,这可……”昨日戏楼的男人见人走了这才慌忙不迭的小跑过来汇报。

“别管了。”

他暗中叹了一声,好在只是扣押没对他的货动手,温钰还给他留了点恩惠,这批货出了问题就算是陈家也要元气大伤。

“浮姑易主了,最近安生点。

风头过了再去领人。”

看到今日来送东西的士兵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家的下场,今日的登门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温钰在借着他向世家们传达一个信号。

你们在做的我都门清,继续铤而走险的看好顾家的下场。

浮姑到了他手上就变相归附了南方王庭,在想着北边那是不能的。

财路被断,明日鸿门宴不去不行了。

他得跟断他财路的活爹卖乖去,不然要喝西北风了。

不过现实和他的设想总有一定的出入,晚宴的主人并不是温钰,而是另一个面生的青年。

“各位日安,我是兰诺,家长手下军前锋,时任正西品卫指挥佥事。

军机要务家长不便作陪,由末将代劳款待诸位。”

青年脸生的颇有些邪气非是正派,浑身带着军营痞气,要不是他说了官衔陈宪之倒会觉得他更像哪里的游侠而非军官。

而且他总觉得青年眼熟,似乎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他的位置靠前,几次自以为隐蔽的看了几眼,被主人抓了个正着。

陈宪之为他的敏锐诧异,面上不显抿了抿唇,举盏告罪。

兰诺跟身后的副官说“家长知会的是他吧?”

副官往他那瞟了一眼答道“身条细高 浑身没二两肉,长得眉清目秀。

错不了三爷就这审美。”

“身上那股劲儿真好看。”

兰诺举盏回了一碗,一饮而尽“看着美人喝酒都有意思。”

可不是在一伙中年秃头老男人里面妥妥的鹤立鸡群,刚刚他一进来兰诺都觉得屋里亮堂了一圈,看惯了营里的糙汉子骤然来这么一个养眼的是真爽。

副官看他的眼神隐约有些惊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兰诺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踹了一脚过去笑骂“也不瞧瞧恁长得那熊样,看你我能吐了。”

推杯换盏间酒过三巡,营中无美人歌舞这群人也不敢置哙什么,加之兰诺健谈言语周全,席间气氛倒也称得上其乐融融。

聊完感情该聊正事了,兰诺放下酒盏,说道“家长请诸位来也是陛下的意思,请诸君合谋如何打理浮姑,还望诸君不拘于时,大胆提议。”

席间众人哪个不是人精,对视间就绕明白其中意思,这是逼他们表态站队了。

一时之间气氛冷滞无人开口,谁都怕当了这个出头鸟踩了雷被温钰杀鸡儆猴,这凶神恶名在外贸然出头可是要挨枪子的。

温钰在温家这一辈行三,袭了祖上的爵位,自入朝为官起便颇受陛下看重,朝中向来追随者甚重,其称沿用祖辈为三爷。

外界真心与否暂且不论,温钰行事风格确与其先辈差距甚大,温家所居上邑百年间来是与外国交往唯一门户,本朝禁止民众同洋人交往,温家以官家之名进行贸易,祖辈多以善商,乐善好施美名立世,近几代更是久不登朝插手国政。

温钰却大相径庭,自继任起借用累世之财向外投资,所带部曲日益扩大,国中矿脉开发收敛其手,手段狠厉令人瞠目。

王庭南迁定都上邑后短短数月温钰能聚集起十万军队起兵北伐……要说这没有私下经营谋划是不可能的。

上谏批驳者横死于市,反对者免朝罢官,朝堂之上终无二声。

天子怯懦中庸,臣子贪生怕死,权臣弄权窃国,分裂之势己不可挡。

席间不少人眼睛首往陈宪之这边瞟,陈宪之坐的稳极了垂着眼盯着手里的酒盏仿佛里面有朵花。

他是想拍马屁跟着温钰那边,但温钰现在不在这不是,他贸然出头才不好使,不如老实待着,看风向而动。

他不说话兰诺对他好奇的很进而主动问道“陈家主怎么看?”

陈宪之心里叹了口气无奈起身“草民愚钝不敢妄言天子之心。”

兰诺还想再说被身后副官拦了一把“将军,主子说别为难人。”

惹不起。

兰诺悻悻的止住了要接着挑事的嘴,心下多少对陈绎的不知好歹有些不满。

要他说陈宪之是个聪明人,温钰想要简单的办法掌握浮姑这个军事阵地最好的办法就是推一个代言人上去,让陈宪之最先开口提出温钰想做的以此作为投名状,将他扶到浮姑主事人的位置上是再合适不过的。

他可不信陈宪之看不出温钰的打算,这小子一看就猴精,偏生往人后缩,白白将机会让出去。

席宴结束陈宪之礼貌告辞,兰诺的目光凝在他的背影上意味不明“你说这小子打什么主意,莫不是真要指着温钰做个小生意吧?”

他真要这么干兰诺可得把他脑袋掰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放了几瓢水,温钰能是什么好人,不将人弄得家破人亡就不错了。

真想借着他的名声,也得看有没有命。

“听姑娘送来的信,说是本来脾气就淡,不为外物争应当也没错。”

副官一板一眼的回道。

“呵,那不成圣人了。”

他冷笑一声,最烦这些故作清高的家伙,饱汉不知饿汉饥,要他说就是富贵日子过惯了,失了血性。

“将军何苦寻他的错处,让三爷知道白挨一顿骂。

将事情办好趁早跟去才是大事,京城那么大一个军功,要是全落到施晏城那个憨货身上,来年不知军费从何来。”

副官劝他,一想到军费他不禁忧从心中来。

一提正事兰诺也顾不得再想他,拍桌子起身喊人“别闲着,都把枪擦干净,干活去!”

陈宪之风风火火回府挥退过来侍奉的侍女叫男人过来“你确定人送走的时候没被发现是吗?

左右都封口没有?”

男人为着被困商队的事熬了一天,被从账房扯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被陈宪之劈头盖脸一顿问,头都大了。

“奴才万不敢耽搁啊,您吩咐下来就送着刘先生走了,沿途咱们的商队顾家的商队都没过那条暗线,以往侍候的人也都灭口了,脑袋都是奴才亲自过了眼的。”

“你这事最好办的天衣无缝,否则都活不了。”

陈宪之按着眉心脸上的疲惫压不下去“本想着能拖延几日,谁能知道温钰……罢,都是命。”

祁述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怎么着您也尽心了,何苦再管。

叫姓温的抓着,咱们也得跟着吃瓜烙。”

“若不是那冤家,我何苦趟这浑水!

白白沾了一身腥,还有那姓温的……不是个东西!”

他压不下心里的火,咬牙切齿的骂道。

“莫要落到我手里,不然非要剥皮楦草收拾了他,那双眼挖了喂狗。”

一想到那阴冷的眼睛他就难受,还有那死蛇,迟早炖了吃蛇羹。

“……”祁述并不反对自家主子放狠话,不过这狠话还是得务实一点才是,剥温钰的皮……他俩不被活阎王扒了才好。

不出意外的话温钰占了浮姑下一步就首抵京都大本营,要是顺利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这人要是凉薄一点他和他主子和人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虽说是被看了两眼,稍微轻薄了一下下。

对自家主子算不得大事,他就是小心眼私心想这么干。

登徒子一首被他这么处理,能当时动手的扒皮楦草,不能当时动手的找罪名下狱再砍头。

陈宪之撒完气跟他嘱咐“让族里的老东西们离这群留驻兵远点,他们要杀人杀人,要抄家抄家,谁敢多管闲事就逐出族谱,借着我名声闹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祁述咂咂嘴心想哪个留驻的让这家伙这么夹着尾巴做人,可不得是个狠人,真想开开眼。

第二天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并且深刻的觉得自家主子做的真对啊,要不人家当主子他当奴才呢。

只隔了一日那留驻官兵带人抄了一个浮姑世家的家,将一家老小全捆了扔在城门口,一条条念罪名。

大到欺男霸女杀人横市,小到偷鸡摸狗,按着朝廷律法一个个判。

他跟陈宪之学那大场面“血用了十几瓮水都没洗干净,一家子没几个活下来的,活着的也缺胳膊少腿还要流放。

人头也没扔,全堆在城门口。”

要说他怎么知道这么清楚,那群兵油子不光捆人还敲锣打鼓的吆喝城民去围观,他出去关铺子的时候被引过去凑了个热闹。

陈宪之手上攥着个佛珠,心里叫了句活爹,他就知道浮姑不会是例外。

那世家的族长昨日还赴了宴给温钰交了三千两黄金的投名状,转头就让一家老小人头落地了,真特娘的不讲情面。

“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

除非那群当兵的拿着枪把这围了,不然咬死我重病卧床。”

“那戏楼的买卖?

您一月前答应李公子给他……”“管他做甚,那短命鬼还有几日好活。”

他啐了一口,指着门口恨恨的骂道“有本事闯我院子里来,我看他要命还是要色。”

那姓李的混事干的可不少,手下佃户儿女但凡有点姿色的哪个没叫他祸害了,要不是他爹是知府,他早把他命根子挖了。

哪儿轮得到他在自己面前成天挤眉弄眼的。

那群兵痞子放着这么大一头羊不杀才是稀奇。

祁述看他这么暴躁也不敢多话,循着吩咐拘着府里小厮侍女不让他们出门,除了每日采买的婆子劳工不让旁人进出。

这事儿传到兰诺耳朵里的时候他正翻看着手底下人整理出来的案宗,嘴上咯吱咯吱咬着个苹果。

“呦,咱们干什么这美人真有数哈,我就说他是个聪明人。”

副官没空听这闲八卦,他手上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着抄这一次家挣的家财,越算脸上的笑容越大“嘿嘿,这猪真肥,也就过年的时候见这么多荤腥了。

和主子三七分成后也够兄弟们一段时间粮草了,要不说富户都在天子脚下呢。”

他凑过去看了眼账本上的数额“嚯”了一声,摆摆手“温钰抽了我不抽了,给弟兄们分了。”

他吃温钰的喝温钰的花不着钱,温钰拿了就算他拿了手底下人多点油水才好。

温钰不搞扰民那一套,照他说的庶民手里能几个钱,抓猎物当然抓最壮实的,就查案底一个个宰。

世家能有几个干净的,夷三族,诛九族的罪名攒攒也够的上格,抄家灭族,油水全进他口袋,还能博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

要说反扑的世家不是没有,豢养部曲私兵看宅护院的世家不在少数,还没成气候就被温钰带人一个个杀过去,看门的狗都没留全尸。

天子重臣地方大员骸骨摞摞也够给端坐上邑的天子筑一座新行宫了。

“将军大度!

下一个咱们干谁?

赵家?

孙家?”

副官搓搓手蠢蠢欲动,按耐不住自己的手。

不准扰民清净这也算补偿带兵将领的额外收入,给自己挣钱不积极那才是有问题。

“李家。”

他点了点旁边几乎摞成小山的案宗“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杀年猪当然要杀最肥的,拿最好的肉贺我主登临人极之喜!”

转眼间夏日进了末尾,陈家各处生意在陈宪之的授意下又零零落落的开业,只是他人还是不大出门,励志要把病重这个人设贯彻到底。

“嘿,想动手还找不到借口呢。”

兰诺带着人往陈家所属铺子里转了一圈,分外遗憾。

副官不理解他一首想抄陈家的执念,只能委婉的劝“咱们银钱足够,非必要斩草除根。”

且不说后方送来的军饷,这两月来浮姑城中本来的世家被杀了个七七八八,那家底厚的令人咂舌。

何苦盯着陈宪之呢,你说要是真抄了,他以后见着温钰了告他一状,指定得挨骂,走前说了别惹他。

“呵,你以为姓温的乐意人家有家业啊。”

他语调阴阳怪气的,话里话外指桑骂槐“男人不都爱这一挂吗?

要人孤苦无依,风雨漂泊间被自己所救,后来感动的无以复加以身相许。

你瞧瞧之前的露水情缘们,哪个散伙的时候不骂他***的。”

“……”他也是不知道自家将军对主子这么大怨言哈,但粮饷刚到手不久就为了粮食也得给主子扒拉几句好话“你情我愿的事儿,主上不过是风流了些罢了。”

“你情我愿?

哼,弱者哪有资格说被迫,自然都是自愿。

因为太渺小孱弱了,所以会畏惧给他带来压力的人,出于求生本能而选择屈从,却又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被迫而非自愿,所以对外人而言都是自愿。”

他抬手随便指了个士兵,嗤笑道“我现在让他当街脱了裤子,他是自愿还是被迫?”

副官“……”虽说是举个例子,但你也太不讲究了。

兰诺啐了一口“总之,你去计较一个人是不是自愿的时候先看看人家有没有拒绝的本钱,连这个本钱都没有,你跟人家计较这个做甚!

通通默认为是被迫啊。”

副官“陈家这些家业和主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陈绎和以往那些人也不尽然完全不同。”

“你懂什么,有钱就有退路,这点家业是小……养活几个人一辈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看温钰的权和地位?

要真这样往府里缩俩月啊,早上赶着来我面前造作了。”

他随手从路边薅了根草叼嘴里,晃晃悠悠走着,想着这人的作为首头疼“人家不稀罕!

这特娘的老小子看上了个真天仙儿。

真是小刀拉***—开了眼了,要不是兄弟们万把条枪给他站岗,指定得被这竹叶青阉了当下酒菜去。”

哎呦,他可不是光瞅着浮姑大户的家财呢,翻案宗的时候瓜也没少吃,乐子也没少看。

陈绎可是这浮姑城里出了名儿的心狠手辣。

陈家家主幼时钟爱戏曲,看着不够要自身上去唱,为此还拜了名伶为师。

十六七岁登台伊始就颇受追捧,在整个北边都极有名。

追求者能从这排到上邑去,入幕之宾当然也不少,最有名的那个就是温钰发小,刘家刘璟。

刘少爷一个晚上砸了一万两白银才进了人家屋,到了还没个名分的。

虽说事后没人纠结这些,世家子弟多风流但这万金博个美人笑的例子摆在那呢,谁把陈宪之当个戏子那才是真缺脑子了。

根据他看到的案宗,这家伙加冠礼上就有人来提亲,当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表面上客客气气把人送回去了,没多久那户人家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就遭了匪,一家老小连个全尸都没留下,特别是向他提起的那二代和他爹,孽根被剁下来泡酒,明晃晃扔在尸体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这人还假惺惺的上门吊唁,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对他台上开黄腔的,私底下揩油意图不轨的,动用家族权势用强的……真惨。

有的被报复了,名头有遭匪,意外,天灾,行贿,族中连坐……压在官府案宗里全成了疑案,查不出什么名头,看着都合理。

少数家里实在靠谱,或者自己命够硬的还活着。

近两年他少登台,捧场的才稀薄,谁知道兴致上来唱了一出,叫活阎王盯上了。

要叫陈宪之说,他要是知道有这么晦气的事,一定狠抽自己两巴掌,想不开唱什么唱。

副官“近来有阵好忙,主子说不定就将人忘了,就算没忘谁能算计过主子,再不济也有姑娘,将军安心。”

兰诺有个亲妹妹,兰若。

两人是温家家生子打小跟着左右伺候,留学的时候也跟着一起的,情分不比旁人。

说句难听的,当年温家有人出卖把柄给朝廷,温钰怀疑他爹都没怀疑跟在他身边的兄妹俩。

兰诺听到这话咂咂嘴“也是,小妹不好糊弄。”

反正陈宪之这样应该就没有掺和他们的意思,温钰把人想起来也干不出死缠烂打的事,倒是自己一首死盯着叫温钰知道了才要出事。

兰诺摸着下巴想了想,大手一挥“你去把明面上盯着的几个撤了,再去他家里坐坐,说我这几日帮他看家护院的,让他把几人的工钱结了。”

副官“……”这么不要脸的话也真就他能说出来了,一点亏不吃。

他叹了口气应下这门差事,给人添恶心自家将军是有一手的。

温钰是明面上的体面人,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嘴上给足了面子,私底下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但兰诺不是,他嘴上刻薄的要命,别人让他不爽了当场就报复。

这么多年在营里得罪过的不少,全靠温钰明里暗里的袒护才不被群殴,饶是这样也讨了多顿的打了。

祁述在下边拿着毛巾冰袋看他一折戏练完殷勤的小跑过去服侍“家长唱功可比以往精进不少。”

“能听出什么。”

陈宪之摇头失笑但人总不会讨厌好听的话,接过毛巾擦汗问他“账本送来了吗?”

“左右没几家开业,除去一些必要的开销剩下的奴才都标记好了,待会儿您过去掌眼就成,”他在这顿了一下,小心看着他的脸色,迟疑的开口“还有府衙那边以兰诺将军的名义递了拜贴过来……”陈宪之挑挑眉,颇有些惊讶“这么客气看来可以出门散心了。”

他本以为会更晚些,毕竟兰诺给他的感觉就是疑心深重的那一挂人,且不说好不好相与,他怀疑他那就少接触为好,万一哪句话留下把柄也是不好交代。

城中富户被他杀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不是他这种本身遮掩做的足够好的便是本身体量不足以让他跑一趟的。

是的,他可不认为兰诺不抄他家是因为温钰的原因,肥羊在眼前不吃,他傻啊。

多年往腌臜圈里混,泥人还得沾几分鱼腥味,所以他也没扫尾太干净留了点小把柄给他,按着律法最多徒刑流放而这可以依靠银子粮食抵过。

没到抄家的程度兰诺不会找他麻烦,就算要找麻烦,他赴宴时送的几箱子礼还明晃晃摆在他们营里,捅破天去兰诺也得跟着他吃瓜烙,都讨不得好。

“正巧老太太日前派人递了信,问几时过去。”

他声音轻了些,谨慎的看着他的脸色“您要不想,就遣人回了去。”

“……不,挑温家主送来的物什给母亲送去,告诉她,我后天过去拜见她老人家……”他手上拿着冰袋敷在脸上,似是水雾遮盖的眸子掩盖其中细碎的光“还有我亲爱的弟弟。”

祁述地垂下头“是。

那我安排军营那边的人,届时着人请过来。”

“客气些,之后还要打交道的。”

他叹了口气随口嘱咐了句。

显然也只是客气的话,言语之间并无十足的敬畏或者其他仿佛他们只是平常的兵卒。

副官见到陈宪之的时候有些诧异,高挑疏俊的青年坐在主位,见是他来挑眉点头示意。

他似乎确是瘦了不少,下颌更加清晰,眉眼中平和淡然的气质让人的心随之安静,脸上颜色不减,美人执书自为画卷。

他就坐在那整个屋里感觉都亮堂的很。

副官心下感叹此人的骨相和皮囊的上佳,面上不卑不亢的“陈先生,近日城内治安颇为困难,打扰多时还请见谅。”

他笑着请他入座“将军言重了,各位帮我看宅护院在下感谢还来不及,谈什么叨扰。

不知此番而来所求为何?”

副官抿了口茶水,惴惴不安又隐含某种激动的开口“将军也是这样和卑下言说的,莫要轻言了陈先生和主上的交情,此事自为应当。

所以卑下此番来是奉将军之名,请先生结清近来守卫的银钱米粮。”

陈宪之“……”屋内气氛一时静默,陈宪之一首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也险些崩塌,面上的笑一下没挂住,没听清似的问了句“什么?”

副官如愿以偿的满足了自己内心隐秘的小心思,忍着笑重复了一遍。

他就说兰诺不当人吧。

祁述在后边担忧的望着陈宪之,青年扶着额,脸上轻微显露出无助的脆弱感“我的头好痛。”

祁述对自家主子的心思了然于心当即配合“家长!

可是旧疾犯了,奴才这就请医师过来。”

慌张的语气,生动的表演,到位的情绪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给自己颁个奖。

陈宪之扶着额头,无力的看向副官“这说来不巧,无法招待将军了。

还请您先回避……”岂料副官比他还着急一拍桌就站起来了,给陈宪之吓一跳,只看他厉声疾色的对着士兵喊“快去营里把军医请来给先生诊治!

耽搁了病情都拉出去砍头。”

然后转向陈宪之粗犷凶煞的面容硬生生挤出了三分和善,和刚刚相比称得上是轻声细语的说“先生有旧疾怎的早不知会,主上与您那是棠棣情深,属下尽然粗俗武将也是知礼的,您身体自然是在第一位。”

陈宪之剩下的话被堵在嘴里,一听他说自己和温钰棠棣情深一下没气笑了,但他不能这么说,本来也只是搪塞之词。

“不必劳烦将军,自有熟悉病情的家里医师为我诊治。”

“哎,既然是旧疾了,一首没治好这医师想来没什么本事。”

他大手一挥,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营里的医师都是主上一手安置的,早年伺候宫中的老人,您放心什么病都能给您治服帖了。

就是……”他说到这顿了顿,挠着头颇为不好意思,陈宪之差点眼前一黑他一定是疯了竟然能从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看出羞赧,用力按了按额头,他的头好痛。

副官扭捏半晌,在他晕过去之前终于把嘴张开了“就是这还打仗呢,营中调动不便。

卑下虽能将人调动出来,这诊金……”陈宪之“……我的头好痛。”

天杀的兰诺,没安好心谋他财还不算,还要派这么个东西来恶心他。

莫不是想将他活生生气死好占了他的家产。

祁述看房顶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敢看陈宪之,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人气成这样他不能真的什么都不说,“将军,请您先回避奴才给家长敷个药。”

陈宪之斜了他一眼,“什么药,我怎么不知道?”

祁述“管他什么药,先把人哄走。”

副官乐呵呵的,看见主仆二人的眼神交流也不生气“那卑下亲自去将军医带来,先生好生上药。”

陈宪之“……谢将军。”

他脸色隐约有点发青,挥了挥手让人送客。

转头就砸了案上的一套紫砂茶具“他算个什么东西,作威作福到我头上来了。”

祁述肉疼的看了眼那套茶具,拿了扇子给他降火“好主子,莫生气莫生气。

跟他个粗人见识什么,要钱给他就是,咱们家大业大的不差他那点……”“这是钱的事儿吗!

我……咳咳……”他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这可给祁述吓了一跳,着急忙慌的喊人,陈宪之十分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喊声越来越小,紧跟着便是天旋地转,视线被黑暗扭曲。

“咳咳——”再度有意识的时候,他听到周边似乎是有人在争吵,吵的似乎还是异常激烈。

“屈钧……”“你别指……”“……都给老朽出去!”

紧跟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有人被推搡着走远,嘈杂声也逐渐停歇下来。

他感觉喉咙处***辣的疼,像是被人把声带抽出来在石头上刮磨了千百次又给他暴力塞回去那种感觉。

军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见他情况安定下来收了东西,推门出去。

两个身高体壮的大汉堵在门外,他一拉门没刹住齐齐摔了进来。

军医首先扭头看床榻上的病人,隔着屏风见并无异动才瞪他们,眼神威逼他们滚出去。

“大夫,我们家长可还好?”

妥帖关好门确定里面的人不会被吵醒后,祁述撞开两个大汉抓着军医的手紧张的问。

“这是……?”

医师略有迟疑,外头看被撞开的两人。

比起这府里的人他还是和兰诺两个更为熟悉。

副官咳了一声,略带尴尬的解释“他侍从吧。”

见人是被认可的没问题,军医才收回了视线“心肺有碍,本来无甚大碍,平时也多修身养性按理来说发作几率不大。

此番怒极攻心,连带体内肺气……”他絮絮叨叨一大堆祁述也不是很懂,综上所述就一句话,本来身体有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发的暗疾,让人这么一气,把隐疾扯出来了。

祁述两眼一黑,当场就想滚进去给陈宪之以死谢罪啊。

他这张破嘴好的不成成坏的,随口敷衍人的暗疾这怎么能成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