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环上的铜绿被露水浸得发亮,往常总蜷在门槛上打盹的老张头今日首挺挺立着,皂色门房服洗得发白,肩头却沾着新鲜草屑——像是刚从后巷草堆里钻出来。
"裴司户。
"老张头喉结动了动,浑浊的眼珠往二堂方向溜,枯树皮似的手攥着门闩,指节泛白,"刘大人...刚传了话,让您去签押房。
"裴砚脚步微顿。
昨夜西墙黑影的事还梗在心头,此刻门房反常的神态更像根细针,扎得后颈发紧。
他往二堂檐角扫了眼,铜铃仍在无风自响,"当啷"一声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过照壁,露出廊下那道玄色身影——正是昨日那个把玩玉牌的男人。
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在晨雾里像团化不开的墨。
男人听见动静转过脸,眉尾挑着笑:"裴司户好早。
"他手指摩挲玉牌,冷光映得眼尾细纹泛白,"听说青泉村那案子审得漂亮,赵某三亩水浇地拿回去了?
"裴砚喉咙发紧。
这声音他记得清楚——昨日李大山家仆招供时,曾提到"州里周都事的人"传过话,要他咬定地契无误。
此刻再看这人腰间玉佩,云纹里嵌着半枚"永"字,与供状里描述的"永盛钱庄"标记分毫不差。
"周都事的亲信?
"裴砚开口,声音比预想中稳。
男人笑得更开,玉牌在指尖转了个圈:"裴司户记性好,倒省得在下自报家门。
"他抬步往院外走,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刘大人等急了,您快些吧。
"签押房的门虚掩着,墨香混着浓得化不开的沉水香涌出来。
裴砚推开门,正撞进刘知县阴鸷的目光里。
案头堆着几卷文书,最上面那封拆过的状纸被拍得褶皱,"裴司户"三字墨迹未干,在宣纸上洇成深褐的疤。
"有人告你伪造文书。
"刘知县指节敲着状纸,声音像浸了冰,"说青泉村地契修正痕迹是你偷改,为的是攀附赵某,谋他田产。
"裴砚耳中嗡鸣。
他上前两步,状纸上的字迹刺得眼睛生疼——是李大山的族弟李二牛的笔迹,按印的指模还带着红泥腥气。
可他昨日审案时,李二牛明明跪在堂下哭着说"从未见过地契",此刻却反咬一口。
"大人信么?
"裴砚盯着刘知县发顶翘起的白发。
这位年近五旬的知县,上月还握着他改的税册笑说"此子可教",此刻眉间却拧成个死结。
刘知县突然抓起案头茶盏,青瓷盏底重重磕在木案上:"本县信你!
"茶水溅在状纸上,晕开团红,"可州里周都事今早差人递了话,说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扯松官服领口,喉结滚动,"裴砚,你可知李大山的堂兄在州里管着粮漕?
你断了他三亩地,他能断你前程!
"裴砚攥紧袖中玉片。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危机事件,触发案牍溯源功能,剩余案绩值25,是否消耗10点兑换青泉村地契原始抄本?
"他指尖微颤——这是系统第一次主动提供关键线索,显然对方来势汹汹,系统也在警示危险。
"换。
"裴砚在心底默念。
温热的信息流涌入脑海,他眼前浮现出地契原本的模样:纸边有虫蛀的细孔,落款处"青溪县令"的官印是二十三年前的旧模,与修正后的新印截然不同。
"大人。
"裴砚从袖中抽出个布包,是昨日审案后他悄悄收走的原始地契,"若要查伪造,便从源头查起。
"他展开地契,指腹划过虫蛀的小孔,"这纸是二十三年前的竹纸,如今县上早不用了。
李二牛说我偷改,可他连纸料都认不得。
"刘知县凑近些,老花镜滑到鼻尖:"确实...本县记得,二十三年大旱,竹纸作坊关了半年,之后换了麻纸。
"他抬头时眼里有光,"还有呢?
""税册。
"裴砚翻开随身带的木匣,里面是他熬夜抄的黄册副本,"李大山报的田产是三十亩,可黄册上记的是二十八亩——多出的两亩,恰好是赵某被占的三亩里,靠近官道的那两亩。
"他指尖点在"李大山"三个字上,墨迹比其他名字深了两分,"这两字是新填的,墨色没渗进纸纹。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关键证据,案绩值+15。
当前案绩值:30(消耗10后剩余25+15=30)。
"裴砚心跳漏了一拍——这说明他的推理完全正确。
刘知县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跳了跳:"好个李二牛!
好个粮漕的亲戚!
"他抓起朱笔在状纸上画了个大叉,墨迹透纸背,"本县这就差人去拿李二牛,再去州里调二十三年的纸坊账册!
""且慢。
"裴砚按住刘知县的手腕,"大人,李二牛不过是棋子。
"他想起廊下那个玄色身影,"真正要动我的,是州里那位周都事。
"刘知县的手顿在半空,朱笔在宣纸上洇出个血珠似的点。
他盯着裴砚,忽然笑了:"你这小司户,倒比本县看得透。
"他抽回手,在状纸上批了"诬告"二字,"去查吧,县档房的钥匙在我这儿。
"他从腰间解下铜钥匙串,"把这些年的积案都翻出来,本县倒要看看,他们还藏了多少猫腻。
"县档房在县衙最西头,青石门框上结着蛛网。
裴砚举着油灯进去时,霉味呛得人打喷嚏。
系统提示音不断响起:"左侧第三排,洪武二十年税册,粮银缺漏200两""右侧第三架,乾宁三年命案供状,凶器描述矛盾"......他抄起朱笔在卷皮上画圈,圈住的不仅是漏洞,更是藏在纸页里的贪腐。
日头西斜时,裴砚抱着一摞画满红圈的档案回到签押房。
刘知县正对着茶盏出神,见他进来,指节敲了敲桌角:"查到什么了?
""乾宁五年,县东三乡的秋粮折银,少了一千二百两。
"裴砚摊开税册,红笔圈住"李记粮行"的名字,"经手人是前任县丞,如今在州里当通判。
"刘知县的脸瞬间涨红,拍得案上茶盏跳起来:"好啊!
好啊!
"他抓起税册冲出门,"本县这就去州里!
裴砚,你守好签押房,莫让贼子毁了证据!
"暮色漫进县衙时,裴砚站在廊下看晚霞。
西墙根下的野菊开得正艳,昨日黑影翻墙的痕迹还在——泥地上有半枚皂靴印,与玄色男子靴底的云纹分毫不差。
"裴司户!
"门房老张头的喊声响彻庭院。
裴砚转头,见他扒着大门往里望,身后挤了七八个百姓:有拄拐的老妇,有抱娃的妇人,还有个戴斗笠的后生举着卷状纸,纸角被风掀起,露出"冤"字的下半截。
"他们说...说您断案公道,要请您伸冤。
"老张头搓着衣角,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笑,"小的拦都拦不住。
"裴砚望着门外攒动的人头,晚霞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无数双伸过来的手。
他摸了摸袖中温热的玉片,系统提示音轻轻响起:"检测到新案牍,是否开启朱笔改牍?
"夜风掀起他的官袍下摆,裴砚笑了。